一棵树衍生的艺术奇观
因为一棵树而衍生出一门古老而独特的民间艺术，恐怕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而在文化底蕴深厚的千年古郡高州，就有这样一棵“中土无双”的不寻常古树，闪亮粤西大地。
大凡到过高州游览的人，都会抽空领略这棵奇树的诱人风采。但见古城西岸、鉴水河畔，一棵苍劲的古树，独木成林，密密麻麻的枝叶，遮天蔽日，犹如一把顶天立地的巨型绿伞，矗立在闹市之中，任凭岁月洗礼和游人注目。尽管树头早已斑驳沧桑，并被周边一幢幢崭新的高楼团团包围，但其挺拔伟岸的身躯，却风姿绰约、愈老愈壮，在清澈鉴水的润泽下，依然芬芳满天，挂果累累。它就是闻名遐迩的高州缅茄树。因为这棵树的存在，这里已被辟为缅茄公园，并与一旁的巍峨宝光塔相映成趣，构成古城一道亮丽而厚重的人文风景画廊。
缅茄树属于热带、亚热带苏木科的稀有乔木，每年端午前后开花，花瓣呈白色或淡紫色，香气袭人，与玉兰相似。不过，它从开花到结果，历时较长，需要充分吸纳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翌年春节前后，如弓荚果才瓜熟蒂落，修成正果。而更为奇妙的是，每个荚果内的4-6颗指头大核籽，却分为上下不同的两截，这在植物果实中实属少见。核籽上半截为正方形或长方形的蜡蒂，色泽金黄、悦目，且质地坚韧、细腻，与硬物撞击会发出清脆的“当当”声；下半截则为核仁，与黑褐色的荔枝核无异，圆润光滑，如镜照人。正是高州缅茄树的不寻常之处，也因此而衍生和造就了缅雕这一古老艺术，独步天下，成为高州一绝。
悠悠天地间，一门独特艺术的兴起，必定有其独特的成因。而高州缅雕艺术的产生与生生不息，除缅茄树本身的特质外，其奇特的身世便是诱因，犹如中药中的药引，使这枚“掌上奇珍”更充满传奇色彩。《茂名县志》记载：明朝万历年间，祖籍高州西岸的太仆寺少卿李邦直自滇告老还乡，带回皇上恩赐的两颗缅茄核籽，试种一颗久不发芽，而另一颗则给儿子作为饰物佩戴，以示炫耀和富贵吉祥。不久，缅茄籽丢失，遍寻无踪，遂诬为侍婢梁某所偷，并严刑拷打至死。但想不到时隔3年后，竟在其儿子床下的砖缝里长出一棵缅茄幼苗。而这棵幼苗不负众望，在400多年的风雨中茁壮成长，长成了如今名震一方的参天大树。
冥冥中，核籽似乎懂得人意，不愿意在地下沉默，毅然冲出地面为弱女伸冤，故高州缅茄树又有“含冤树”之称。后经数代文人墨客对其内涵的不断延展，缅茄树便渐成驱魔辟邪、纳福吉祥的正义化身，而缅茄核籽则成为红男绿女佩戴在身上的护身符，继而成为男婚女嫁的爱情信物。“奴生西岸近莲塘，嫁于南桥何姓郎；愧我压妆无别物，缅茄刻就两鸳鸯。”这首古时的高州竹枝词，就是生动见证。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从明代开始，高州的一些民间艺人便跃跃欲试，开始在蜡蒂雕刻吉祥篆文，赋予缅茄更丰富的象征意义，并在数代艺人的刀锋下，从外到内拓展缅雕的题材和意境，除在小小的蜡蒂上镌刻山水人物、亭台楼阁、十二生肖等优美图案外，更刻出镂空的《龙凤戏珠》、《狮子滚球》等登峰造极之作，受到人们的追捧和争相收藏，更在国家级的评奖中屡获殊荣。1957年，中央人民政府曾把它作为“国宝”，赠送来访的外国贵宾，一时间洛阳纸贵。
因对缅雕艺术的喜爱，我曾多次回乡造访缅雕工艺传人、缅雕大家苏文光老先生，拜师学艺。当我每次光临苏先生的斗室时，就有一种别样感觉，仿佛进入了高雅的艺术殿堂，陶醉在龙舞凤鸣的氛围中。苏先生以雕刻高难度的镂空龙凤含珠作品而著称。只见斗室内，满头银丝的苏老先生正在强光灯下戴着放大镜，结茧的老手出神入化地舞弄着一把把小小的闪亮刻刀。那一丝不苟、雷打不动的神情，让人瞬间动容。正是有一批像他这样孜孜以求的老艺术家一代代刻意探索和传承，才成就了高州缅雕艺术的辉煌。而已雕刻成型的作品，则一一陈列玻璃展柜里，或双龙戏珠或龙凤吐瑞。每一枚作品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难找半点败笔。当我从展柜里拿出一枚枚作品观赏时，每拿出一枚都是一次心灵震撼。他的作品，皆能根据蜡蒂的不同形状，展现龙凤的不同形态和神韵，特别是龙凤口中所含的小如绿豆的活动珠子，乃神来之笔，代表着高州缅雕艺术的最高技巧和最高境界。只要轻轻摇一摇，珠子就会转动起来，发出清脆响声，犹如音乐旋律一样婉转动听。
苏老先生告诉我，传统的缅雕工艺非常考究，每一枚作品从选料到构图到雕刻到成型都是慢工细活，线条要精确到零点几毫米以内，细如发丝，枚枚皆是心血之作。如蜡蒂就要用锡纸纹布包裹浸水两天，取出晾干后，还要再用茶盅盖着三天，步步见真功夫。只有如此这般，蜡蒂质地才富有粘性，形如人参，透明光洁，雕刻起来就会游刃有余，一气呵成。而在布局、刀法和技巧上，更非一日之工，唯有日积月累、千锤百炼，才能雕琢出炉火纯青的旷世力作。
因与苏老先生有过师生之谊，他曾为我专门设计、雕刻了一枚龙凤含珠缅雕印章，我一直珍藏至今，久不久就会拿出来把玩、观赏。随着时光的流逝，只见长方形蜡蒂更加金黄，那飞腾的龙凤也更加惟妙逼真，而更为神奇的是蜡蒂内那颗滚动的小珠子，摇一摇依然声音清脆，彰显着高州缅雕艺术的无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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