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思维和语言 陈雨潇诗集《微醺质地》序

湛江日报 2020-04-13 08:56

一个诗人的写作总是源于他的诗歌观念,也就是说,诗歌创作是从一种诗学观念出发而导引出的深烙着诗人个人印记的话语系统,诗人的观念决定了他在诗歌创作过程中的种种举措,诸如意象的选用、结构的安排、表意的暗示乃至意味的寡多等等。同时,诗歌的最终成型,也依托于诗歌观念,即诗人凭借他所秉承的某种诗学观念,凭借他所认为的“诗该如何”的理解与想象,将他认可的一首诗最后确定下来,并让它面对读者大众。

观念在诗歌创作中的重要性由此显得极为突出。某种意义上,一个诗人技艺的增长,不只是诗歌技巧的简单发展,更应该是观念的不断刷新,是基于观念不断刷新之后而自然带来的诗歌表达全方位的突破。诗歌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一个写诗几十年的老诗人,虽然也笔耕不辍,勤勉如初,但他老年时的诗歌长进不大,几乎还停留于起步阶段的水平,相反,一个年轻诗人,尽管创作年龄并不长久,但他很快能拿出令人惊讶的诗歌作品来。原因在哪里呢?一切皆与观念有关。一个人如果不善于广泛吸纳前沿理念,不善于接受先锋的思想和观念,他就可能既不会认可先锋诗歌的艺术性,又不会借鉴先锋艺术技法来丰富乃至改变自己的诗意表达,如此一来,他的诗歌就只能在老套的、陈腐的话语系统里兜圈子。善于接受新生事物的年轻诗人,他们秉持开放的视野和观念,兼容并蓄,广泛采纳前沿性诗学观念和方法,他们的诗歌起手就不凡,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会不断生长和进步,保不定哪天他会拿出一首极有分量的诗歌成品,这都是不值得奇怪的。总而言之,一个诗人的诗歌创作能否成功,是与他所把持的诗学观念密切相关的。

之所以我在前面言述了如此多与诗学观念有关的内容,是因为在我看来,诗人陈雨潇的诗歌创作给了我许多的惊喜,那里有强烈而新奇的现代性情绪,有富于奇异特征和神秘色彩的意象群落,诗行之中涌荡着繁复的意念和饱胀的张力,这些诗作的形成,就应归因于诗人信奉、遵从并付诸实践的、体现着突出的当代性和先锋精神的诗学观念。正是这样的诗学观念,才给予了她大胆摄取意象、超常使用语词、出奇地构建诗意空间的勇气与胆识,陈雨潇因此成为了“湛江诗群”诗人中值得充分肯定、具有较大生长幅度和发展潜力的优秀个体。

读读她诗集中那些诗作的题目,《夜的朱砂痣》《我嫁给了岩石和风……》《在餐厅虚构一个爱人》《与小动物的暧昧生活》《夜悬着的胆》……你就可以想象,这绝不是一个观念老旧、想象平庸的人所能写出的。罗马尼亚诗人布拉卡说,诗“是一道被驯服的涌泉”,这话说得多好,诗歌是一道涌泉,它生机无限,它随时可能奔涌喷薄,但它是被驯服的,因此显得张力饱胀而有井然有序,它不可能随意喷涌、肆意泛滥。那么诗人靠什么来驯服这道涌泉呢?不仅靠诗歌技巧,更是靠诗学观念。只有有效的、富有现代精神的诗学观念,才能赋予诗人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创造,从而让流泉驯服,让诗意丛生。《我嫁给了岩石和风……》有这样的句子:“我的梦,泪腺丰沛/飞翔的伤口织就悲悯的嫁衣”“我提着晦暗的内核/步向深海/一种内在、不印自证的光芒/如面纱一般/从脊骨缓缓升起”“我是你衰老的新娘/凋零的/瑰丽花环”,这些诗语有巧夺天工之奇,有不遵常理之美。这不是单靠观察现实就能简单孵化出的,这需要心灵的过滤、思想的演绎和语言的编排,总之,这是具有冲击力的诗学观念指导下而生成的结果。

诗歌观念决定了诗人对诗歌的理解与想象,诗人秉持某种诗歌观念,久而久之也就自然形成其特定的诗歌思维。这种诗歌思维,一方面决定了他对世界和自我的观察角度、理解层面和表达向度,另一方面也决定了他对诗歌文本的操作能力、组构能力和完型能力。换个角度说,诗人的诗歌思维既体现于他在宇宙人生中发觉诗意存在的能力,也体现于他用分行文字构建艺术大厦的能力。而考量一个诗人诗性思维的强弱与高下,最重要的依据正是诗人提供给我们的诗歌文本。在陈雨潇的诗集中,具有现代气质和丰富体验的诗歌作品还是较多的。试读这首《在舞蹈室遇见一女子》:

因为星辰入梦

钻土机过后,我遍身的窗口

全部朝南洞开

一只包含珍珠的瓷

晾在色泽剔透的镜光里

一个玫瑰色的隐喻

修长如天鹅的长脖

蓄能若平稳的芭蕾转

坚立的轴尖,目光始终如一

骨头折叠,舞蹈伸缩

将力量藏于胸肋

雨便迎风而起

时而微敛矜持,时而

帅气跳脱若音符

假死的节拍

只教我脉动与暴烈

在抒情爵士里

你缺失的爆发力

我恰好有

这首诗的成功与其说是诗人观察与想象的成功,不如说是诗人诗歌思维的成功。正是在一种特定诗歌思维的指引下,诗人在舞蹈室里,窥望舞蹈动作的曼妙,想象舞蹈者的舞姿与大千世界之联系,同时又将自我带入,写出了抒情主体在舞池边情思飞扬、心为之牵动的情态。在诗性思维的运作之下,舞池的诗意情状被有效编排和组织起来,一首充满现代质感的诗歌作品,从而应运而生。

特定的诗歌思维,也牵引出特定的语言谱系。“一个诗人的词语是那种一旦没有这些词语就不存在这些事物的词语。”(华莱士·史蒂文斯)也就是说,诗人的词语是贴着诗人的个性标签的词语,同时也与诗人用这些词语绘制出的事物与情景相依为命。在《在舞蹈室遇见一女子》里,诗人用了“我遍身的窗口/全部朝南洞开”,来交代有感于舞池的心灵景观,这些语言的铺排,将抽象的情思具象化了,显示出特别的质感和动态。再如这首《深夜,撞毁的奥迪车》:

该如何才能阻止一枚疯狂的

不计后果的子弹

以无可想象的速度

撞上安全岛的——石墩

双闪灯,不停闪烁

仿佛一双还企图起飞的翅膀

然后,旋即下坠

撞入另一根石墩

玻璃,已经全部破碎

弹出的安全气囊,白色的胆汁

多么苦

胸口的严重凹陷

肆意彰显出一个醉鬼的谋杀

尽管与我无关,我却无法制止

每一次回想

双手微颤

感到自己正坐在

一片坍塌的废墟之中

诗中描述的撞车惨景,令人不寒而栗,可见诗人的表达是基本到位的。可以说,是特定的诗性思维以及这种诗性思维管控下而生成的一系列诗意话语,才确保了诗人表达的形象性和艺术性。

作为湛江80后诗人,陈雨潇的诗龄并不算长,她的诗歌水平的提升,也是在近两三年才体现出明显的趋势。如果说她早期的诗歌还存在着造语惊奇但篇章结构还不够完善的话,那么,她近几年的诗作越来越向着完整感和整体性的方向前行。在我看来,秉持着现代艺术观念、诗性思维以及纯熟的诗意话语的陈雨潇,在诗歌创作上还大有潜力可挖。

(陈雨潇诗集《微醺质地》,四川民族出版社2019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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