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番薯

湛江日报 2019-12-19 09:01

李洁 作一

我对故乡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数番薯了。番薯虽然质朴,但教会我懂得牵挂和感恩。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个贫困乡村,属三年自然灾害、国家经济政策调整后扎堆出生那一拨。村子因为太小,被拼入了附近的农场。那个年代物资奇缺,地面能吃的东西都被扒光了。我家姊妹多,父亲身体又不好,家里主要靠母亲赚工分养家。母亲背着我上山挖橡胶坑,干活时就把我放在旁边,挖好一个坑就把我挪一挪地方。母亲因为长期饥饿和劳累,奶水早就干涸了,那时的我因而瘦骨如柴、奄奄一息。一名乡村医生说,这孩子怕是没救了。母亲心一横,含泪把我送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

外婆家的日子虽然也过得清苦,但倒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比如番薯、芋头、菱角、芭蕉杆什么的,其中番薯居多。后来听人说,这个村的生产队长实在敢担当,对社员开荒偷种农作物网开一面,使得村子靠种番薯度过了饥荒。外婆心疼我,每天偷偷留出一两条番薯给我吃,算是开小灶。大半年后,母亲见到面色红扑红扑的我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泪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我读书的小学离家有六、七里山路,途经一条小河。小河不宽,一道小石桥架在面上,走在桥面还感觉摇晃。学校离家远,来回一趟不容易,中午饭就没着落了。还是母亲办法多,她天未亮就煮好稀粥,并就锅蒸熟一箕番薯,让我带到学校当午餐,这倒让我每天省了十多里来回。

小学很小,五个年级才40多人。每天,我穿着哥哥不合穿的补丁衣服,提着一小篮番薯上学。开始时没感觉什么,但时间一长,竟被同学们起了一个难听的绰号“番薯仔”。强烈的自尊心让我咬咬牙,发誓再也不带番薯上学了,母亲怎么劝都不行。于是打那以后,母亲中午时分会准时给我送一小篮番薯和一铝盅稀粥到学校,风风雨雨几无间断。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惭愧难当,当时为了那一点点所谓的自尊,让母亲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有一次,母亲给我送饭时碰上下大雨,因为担心我回家过河不安全,她执意要等我放学。回到河边,河水漫过桥面很多,水流很急。等了一个多时辰,洪水稍退,母亲找到一根竹竿,便蹲下来,让我趴在她的背上。她一手拄着竹竿,一手托着我的屁股,小心翼翼地探着仍有半米多洪水的桥面,探一杆挪一步,还不停地叮嘱攀紧她的肩膀。我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闻到她那发髻茶箍味的芳香,眼里流下两行热泪……

长大后,我参军入伍。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调回湛江市的一个部队工作,后来在城里成了家。自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回乡下就越来越少了。但每每听说我回来,母亲早早就站在村头的那棵龙眼树下守望着,还吩咐妹妹杀好鸡、备好菜,就像迎接贵宾似的。那时在部队上工作,难得有整块时间,回家也多半是打个转转,有时屁股没坐热就要走。母亲早早就叫妹妹备好一袋番薯,让我离家时带走。我说城里有卖的,想吃到市场买就是了,不用这么老远带。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其实是嫌麻烦。母亲硬是把番薯塞上车来,说是自己种的,好吃不长虫。每次回乡下,拎一袋番薯回城,就成了一个保留节目,也成了我至今对家乡那份铭心的记忆。

有一次妹妹来信说,母亲最近想到城里来看看。我才蓦然想起,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是母亲想念儿子了。那时的通讯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普遍,平时多靠信来信往,至于母亲哪天来,也没个准头,我吩咐媳妇准备好床褥,说母亲要来住上一段时间,但工作一忙就忘了这一茬。有天深夜,窗外下着雨,我正准备入睡,家里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站立门外的不是别人,是妹妹和母亲。妹妹的身上斜挂着一个背包,母亲拿着一把雨伞,身上都湿漉漉的,母女的手还共同拽着一袋番薯。妹妹告诉我,晌午从家里出来,坐长途汽车,谁知中途车坏了,被车主“转卖”了两趟“猪仔”,一路折腾到这个时候。母亲晕车,路上还吐了好几轮。见到母亲憔悴的面容和被雨水打乱的斑白的头发,我一阵心酸,内疚无比地喊了一声“娘!”,紧紧地抱住母亲,眼泪夺眶而出,沿着母亲的手臂,滚落在那一袋湿漉漉的番薯上……

“四哥等一等。”妹妹的呼叫声把我的思绪从往事中拽了回来。从倒车镜看见她提着一袋番薯追了上来,大气喘喘地说:“忘了带番薯,娘一定要我送过来。”妹妹边说边将那袋番薯塞进车里。回头望去,母亲柱着扶棍仍站在门口,晚风吹拂着她那稀疏的白发,依稀在抹着眼泪。

车子徐徐前行,母亲的身影渐离渐远,那缕乡愁陡然而升。我紧紧搂着那袋暖心的番薯,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眼睛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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