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对船工道歉
口述/刘长久(43军渡海先锋营机炮连副连长)
整理/马海南(海南省渡海作战史研究会会长)
硇洲岛是我一生不能忘怀的地方。我是四十三军渡海先锋营的幸存者。解放海南岛是我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仗。我经常会思念牺牲的战友和船工,他们为了解放海南岛献出宝贵的生命,令我们活着的人不能忘却。
到湛江硇洲岛练兵
粤桂边作战结束,部队没来得及休整,我们团就回师湛江,进入湛江靠东部的东海岛,后来我们一营进到硇洲岛。
我当时是一营机炮连的副连长,组织海练是我的职责。我也经常跟支前干部和船工打交道。
当时,我们部队都是旱鸭子,不会水。我是安徽人,只懂在池塘里狗刨,但看到大海巨浪心里头发毛。我们在硇洲岛支前干部和渔民船工的帮助下,进行了培养战士水手、登船、乘船、海上射击、海上编队、打兵舰的训练。战士水手要求学会掌舵、拉帆、起锚、识别潮汐、辨别风向等行船技能。我们机炮连是全营的火力连队,有两个重机枪排,一个炮排。炮是60炮,还有火箭筒、掷弹筒等。重机枪排每排有3挺重机枪,全连共6挺。海上射击、打兵舰是机炮连的训练重点。连级指挥员还要学习罗盘,掌握方向。后来的事实证明,学习罗盘很重要,决定了每条船的命运。
我们这些“东北虎”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训练成了“陆军海战队”,硇洲岛的船工们,功不可没。
曾批评船工但再也没机会道歉
1950年3月,我们原本打算5日起渡的,但由于硇洲岛一直没有风。等了6天,等到一股冷空气南下,天气变坏,寒风夹着小雨,木帆船乘着风疾速行驶。我们开始还有编队,当时我们一营是一个加强营。除一营的4个连外,还加强了团的炮连、警卫连的分队,由团长徐芳春带队,1007人分乘21条船,从硇洲岛出发。出发的时候,为了保密,全团以海训的名义一起起航。走着走着,天快黑了,其他的船陆续往回返,但我们一营没有回头,船向东南方向,箭一般地飞去。风浪越来越大,大家开始呕吐,我也不例外,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船老大这个时候突然说:“别的船都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于是,船上的人都看着我。我心想: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可不是演习,这是渡海作战,部队已经出发了,就像部队已经冲锋了,怎么可能随便回去呢,回去就是临阵脱逃!
我当时振作起精神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今天不回去了,我们去打海南岛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船老大听说现在要去打海南岛,十分意外,喃喃地说:“风浪越来越大,会翻船的。”
他说的是雷州话,却被我听懂了几分。我很生气,大吼:“怎么可能回去!不准回去,不能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船老大再也不吭声了,只是紧张地把船帆降了许多。船帆虽然只有半帆,却乘风走得飞快。
到了夜里,更是海浪滔天,周围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船队完全失散,原来准备的联络信号、灯光、打枪、吹号都没有用了。我们的小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巨浪中上下颠簸。我虽然吐得很厉害,但我是副连长,是这条船上的指挥员,无论如何要保持清醒。这个时候只能借着罗盘辨别航向,不顾一切的前进,按照上级的指示,登上海南岛。
就这样,我们在大海里颠簸到翌日下午才登陆。后来才知道,我们这条船是登陆最晚的船之一。据说最早登陆的有翌日早晨6点多的,大多数是上午九十点钟登陆,个别的还有晚上登陆的。
天亮后,我看到大家吐得一塌糊涂,我自己也吐得筋疲力尽。再看看船工忙碌了20多个小时的疲惫身躯,突然感到有一种内疚,昨晚我态度是不对的,不应该对船工这么粗暴,等登上海南岛后,我一定要向船工好好地赔礼道歉。然而很遗憾,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危急时刻跳海抢滩登陆
就这样,我催着船工开船,但船工不是海南人,对海南岛不熟悉。如果船队集中在一起,航行就不成问题。但现在失散了,我们船上又没有领航员,问题就严重了,我们落单、落后了。后来终于看到海岸线,大家都很高兴。这时听见几声枪响,砰!砰!砰!砰!是敌人的哨兵发出的报警枪声。我说:“快!快!我们也快点冲上去登陆!”但我们的大屁股船很不争气,就是驶不快,干着急!用船的竹篙试了一下,海水还太深,怎么办?
这时,岸上敌人的机枪哗哗地响了起来,火力很猛。我是机炮连的副连长,一听就知道是哪一种机枪打出来的,所以通过机枪声已经判断出我们所处情况的危急程度。
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跳海冲上去,登陆就好办了。于是我命令:“跳!”但是没有人响应。这种情况下,来不及多想,只有尽快离开大海,才能主动。我就喊:“冲!”于是就带头跳下海里向海岸上冲去。海水很深,我跳下去后,一下子够不着地,连着喝了好几口海水,使劲地狗刨,才踏到海底。可是,等冲上海滩,回头一看,没想到的是,跟着跳海的人很少,只有六七个人。其中有二连的副排长侯锡梦,二连的一个班长,一个战士,一个理发员、一个卫生员,其他人没有跟上,没有跳海离船。
我们上岸后,侯副排长报告说:“副连长,敌人从右边上来了!”我说:“那我们就赶快占领旁边的小山岗!”
这时,我决定派人回去接应没有下船的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批的敌人涌了过来。我的匣子枪只打了一枪,就打不响了。侯排长和班长的两支冲锋枪也只打了一梭子弹,就坏了一支冲锋枪。我们几个冲上岸的虽然没有伤亡,可用的武器仅剩一支冲锋枪和两支步枪。面对大批的敌人,我们已经没有了掩护其他同志登陆的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迫不得已,我们只好迅速离开海岸朝里边走。
连长和船工牺牲了
在偷渡的过程,我们机炮连损失最大。一是我这条船,损失了20余人。另一条船是连长许奉宗的船,他的船失踪了,估计损失有六七十人。后来部队派人调查许奉宗船的下落,据渔民目击者称:他们亲眼看到有大军的船沉没。
我和许奉宗在一块儿的时间不久。记得许奉宗连长不吃肥肉。当时在硇洲岛,我们连里的伙房单独给他弄些鱼吃。那时在海岛,吃鱼很方便。而东北来的战士,有不少人不大愿意吃鱼。从这个习惯来看,我估计许连长是山东靠海边的人。他带领的一船人,没有登上海南岛就牺牲了,这是我们渡海先锋营最大的损失。
这么多年过去,许连长和船工他们的光辉形象永远在我心中不能忘怀。
新闻推荐
11月19日,港城气温骤降,市民身上的衣物增多了,寒冷干燥的天气让人的嘴唇感到“不太舒适”,这位小姐姐正在为自己的妹妹抹上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