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活那一抹绿

记忆

林延军广州高校行政

母亲小跑着过去，将一大捆富贵竹“夺”过来，紧抱在怀里，再回到自己的“地盘”坐下。她左手握着一株富贵竹，右手用剪刀开始修剪叶子。为了塑形，只保留顶端侧部的嫩芽。被修剪后的富贵竹称为“插条”，竹茎顶端切平，点上绿油，以抑制竹茎顶端的再生长。而插条底部则斜切，以扩大接触面，增大吸水能力，促进其生长。

被修剪后的插条，个个神情焕发，随后一根一根被剪成不同长度，等待母亲进行修整。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母亲先是拿来一根塑料管子固定中轴位置，插条紧贴管子围上一圈，上下绑上专用的绳子，插条与管子相隔，逐层铺设，高度逐层递减，最后一层是插条围边收尾，捆上金丝绳，形成塔状。被母亲粗糙的双手抚摸和修整之后的富贵竹塔，紧接着又放在注入清水的陶瓷底座盆里，这样，富贵竹完成了从土培到水培的华丽转身，不知不觉，一个身穿金丝绿裳的金字塔状盆栽作品就“诞生”了。

在我的家乡雷州半岛一带，这样修整后的盆栽叫做“富贵竹塔”，又名“开运竹”。我最早听说“富贵竹”这个词汇是在小时候的乡村。富贵竹塔一节一节的攀升，逢年过节，富贵竹塔成为老百姓购买盆栽的首选，寓意步步高升，“花开富贵”“竹报平安”。在家乡，富贵竹成为那个年代的“新宠”，酒店大堂、居民宅院等随处可见。

富贵竹不是竹子，它只是小乔木观叶常绿植物，喜阴湿，抗寒力强，属龙舌兰科。它一节一节的茎身，逢节便长出一片片碧绿叶子，如翡翠般透着一股新绿，吐露着祥和、淡雅、朴素。从底端的根须开始，到顶端的嫩芽，富贵竹全身绿意盎然，释放出绿的光芒。

大家每次劝母亲，“别再干活了，好好安享晚年。”但母亲却说：“不劳动坐在家里腰酸背痛，出来干活还可以活动筋骨，当作锻炼。”母亲的工作，就是扎制“富贵竹塔”。母亲说，富贵竹一卸到工棚，就要去“抢”，多劳多得。富贵竹除了制作成“富贵竹塔”，还能装扮成“帆船”“金字塔”“小蛮腰”等造型，因造型奇美，受到人们的青睐。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湛江种植富贵竹曾风靡一时。许多乡亲因此发家致富，盖上小洋楼，开起小轿车。至今，富贵竹依然被装进集装箱，从中国版图鸡脚的位置始发，销往东南亚、中东等地，带着葱茏的绿意重走丝绸之路。

母亲修剪着竹叶，叶子随着富贵竹的茎干在不停旋转，像在挥动手臂，似乎活了起来，像在跳着迷人的芭蕾舞姿。似乎，富贵竹的灵魂也被炽热的绿色簇拥，恣意而热烈。富贵竹带着夺翠的绿，蔓延在田野上，阡陌间，城市里，蔓延在字里行间。

那些年，我在田畴，在村庄，在城市，到处可见富贵竹生长的绿。其实，千百年来，像母亲一样的众多劳动者，为了生活的一抹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问耕耘，不问“富贵”。

此刻，我又想起母亲抢富贵竹的情景。母亲似乎要为富贵竹塑一尊扎根大地的雕像，孕育无限的生机，一如富贵竹向上生长，那攀升的姿势，就是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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