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上的菠萝海
在祖国大陆的最南端，有一片三十多万亩的菠萝，常年绿化和芬芳着半岛的红土地。因其规模浩大，气象恢宏，在视觉感受上颇具大海的特质，因此，人们形象地称之为“菠萝的海”。凭借航拍的鸟瞰，我的确看到这片铺延无际的绿色，已浓重洇染了红土地原本的赭红，主宰着这片土地的基调和底色，成为徐闻农业亮丽的封面。遗憾的是，我时常出入这片土地，却对此习焉不察。直至最近，在为外乡友人导游的时候，我才真正领略到这片土地的风情。
蛙声蝉鸣，菠萝飘香。这天上午，一走下湛徐高速，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转入徐外公路，朝着菠萝海奔驰而去。只消一刻钟，我们便轻易抵达菠萝海的“西岸”——著名的菠萝之乡愚公楼村。这个徐闻县乃至广东省菠萝种植的肇始之地，全村耕地面积七千多亩，菠萝种植竟然达到六千余亩，农作物几乎被菠萝一统天下。因此，菠萝在这里总是漫山遍野的招摇，自成王国。我们车子从村外驶过，透过路旁丝纷栉比的树林，只见一片片或青或紫、或赤或橙的田畴从窗外飞闪而过。这些斑驳陆离的彩田，正是无数五彩缤纷的菠萝植株织就的，它们齐刷刷地成方连片，轻盈地覆盖着红土地，俨然大地的一袭衣裳。外乡来的老戴初见如此壮美的田园风光，似有感叹和惊羡，不时欠起身子，延颈张望，生动之处且叫慢车速。我们得知前方尚有菠萝海的观景台，更有胜景，只顾调侃他：“无限风光在前头哩！”于是，加速又是往前赶。
这是一条通往外罗渔港的省道，约有五十公里的路程，逶迤起伏于半岛的低丘缓坡上。从愚公楼村出来，我们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走了约二十分钟的车程，举目远眺，依旧是菠萝的世界。蓝天之下，赭红的土地，绿色的菠萝，一株挨着一株，一簇连着一簇。它们铺在路边，铺在地角，又铺向天际，以至我们骋足于这青青的原野，总有浪迹绿色海洋的错觉。这时，只有一辆辆奔忙于阡陌的小农卡，它们驮着垒成金字塔形的菠萝果，成群结队，“突突”作响地奔跑的景象，这才使我清醒。其实，这是一片菠萝的海！在这里，有读不尽的绿，有摘不完的果！
我们在菠萝海里奔驰，终于经不住一路秀色的纠缠，只好辍驾于途，一解眼馋。走在路旁的果园，暖风阵阵吹拂，空气里裹挟着野草和菠萝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时，老戴嗅着那香甜的气息，愈加好奇和兴奋。他频频地抽动鼻翼，贪婪地吸溜着香气，兴奋地在园地里盘桓。他一边“哇噻”地惊叹，一边举着镜头猛地“咔嚓”。我们凑近一看，原来，这是一片叶茂果硕的果园，一株株郁勃健壮的菠萝纷然簇聚，一片片孔武的剑叶盘互交错。在密密匝匝的莲座状叶丛中，一个个硕大的果实亭亭地驻扎在果柄之上。这些周身披着鳞甲的菠萝果，有的已黄澄澄，有的绿中洇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香。它们在绿丛中探头探脑，乍一看，既像无数地雷的列阵，又像一群娃娃的笑脸。在阳光的映照下，它们泛着黄灿灿的光影，炫然夺目，煞是迷人。面对别样的景致，我不禁有几分吟诗的冲动，囿于禀赋的浅拙，只好作罢。但关于菠萝前世今生的思绪，却是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涌动。
菠萝起源于巴西，由印第安人驯化、栽培，距今已约有四千年的历史。它于十六世纪辗转传入我国，而广东最早引植菠萝的人是徐闻县北平村的倪国良。这位乡贤于一九二六年逃难至马来西亚，在当地给华侨种植菠萝。一九二九年返乡时，他悄然带着两百株菠萝苗回徐闻愚公楼村试种。九十年后，这区区的两百株种苗，竟然在徐闻大地星火燎原，这也许是他始料未及的盛事吧。
菠萝传入我国只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它生不逢时，不像岭南佳果荔枝得到隽永的唐诗的眷顾，随着“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千古风流而充满浪漫色彩。然而，菠萝自有它独特的魅力，它在别离生命原点的岁月里，且认他乡做故乡，完美地传承和弘扬无比香甜的基因，孕金化蜜，已跻身岭南四大名果之列。其实，菠萝在红土地上蔓延成海的历程，正是徐闻人民谱写降伏旱魔、征服自然的一曲壮歌。
徐闻，这个地处热带高温地带的县份，耕地以砖红壤土旱地为主。这里阳光充足，日照时长，极具菠萝种植的优势。九十年前，当菠萝飘洋过海到这里落脚的时候，对红土地一见钟情，很快就找到了归属感。而乡民对其随遇而安的素性更是相见恨晚，于是拓荒垦殖，孜孜以求，把红土地孕金化油的希望寄予菠萝。然而，由于徐闻境内几无江河浸润，土地涵养缺乏，耕地十年九旱，菠萝种植只是零敲碎打，难成规模。面对旱魔肆虐的“火烧坡”，不少人无奈地选择背井离乡去谋生。改革开放后，菠萝再度点燃了人们致富的梦想，但是，干旱依然是他们无法罢脱的梦魇。面对民生之痛，徐闻县祭出了改水治旱的实招，在省政府的支持下，先后在坡地打井三万多眼，有效地降伏了旱魔。于是，人们纷纷返乡，种菜种果种梦想，短短几年，全县仅菠萝种植就达到三十万亩，使徐闻荣获全国“菠萝第一县”的称号。
如今，“菠萝的海”以诗意的浪漫成为徐闻的客厅，每天吸引着一千多人前来观光。它不仅成为徐闻一张亮丽的名片，而且成就了无数人发家致富的梦想。年销菠萝五千万元的女能人吴建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走在菠萝之乡，绿叶掩映的惬意民居到处可见，门泊轿车的农户也不乏其数。有趣的是，这些农户的小洋楼和小轿车，人们都称之为“菠萝楼”和“菠萝车”，真是别有风趣……
走走停停，二十多公里后，我们终于到达观景台。观景台只是一个穹隆的冈子，高出坡地十余米，一个菠萝形状的亭子伫立其上。站在亭子上四望，这是一片广袤旷荡的低丘缓坡原野，冈峦舒缓起伏，流淌着弧线的韵感。栽植在坡地上的菠萝，密匝匝地覆盖着地面，随着平缓的地势，绵亘起伏，汪洋恣肆。难怪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在此地考察时，触景生情，脱口而出一句“菠萝的海！”的慨然感叹，一语道破徐闻菠萝种植规模浩大的景况，成为徐闻菠萝声名鹊起的点睛之笔！
时下，正值菠萝收获的季节，田园里到处晃动着果农的身影。他们头戴笠帽，足蹬雨靴，或弓身采撷于七彩田畴，或肩挑筐担奔走于阡陌，忙忙碌碌，收获着遍地香甜的梦想。而田园间无数洁白而崔巍的风车，风叶高擎，悠悠地欢舞。它们在为大汗淋漓的果农吹送清凉的同时，也在吹送着一种风情。远处，黛绿的原野村庄寥落，屋宇隐约可见，远远望着，虽不闻鸡狗鸣吠，不见袅袅炊烟，却叫人联想这是世外桃源。午后，阳光依然灿烂，辽阔的原野，蓝天高远，白云悠悠，三五成群的白鹭划过低空，留下几声啭鸣，旋即又远飏于天际……
此刻，流连在菠萝的海，我恍若置身于一幅画卷，一幅绚丽的、充满热带风情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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