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日子裁成一首诗
◎刘春柳（徐闻）
父母那代人结婚的时候，流行在新房里挂上帘布，把房间一分为二，里面是睡觉的地方，外面摆放板凳、衣柜、茶几等，可以接待来访的客人。一个结婚新房是否好看，帘布的色彩和花纹很重要。听妈妈说，他们新房的帘布是拜托亲戚在广州的布行里买的，布料柔软，颜色鲜艳，当时挂上去的时候，前来看新房的人都很羡慕。
可是，我稍微懂事的时候，没有看到母亲的房间里挂着帘布了。当时已拆了老房子建了新瓦房，母亲把帘布收起来藏在衣柜里了。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说，要给我做两套新衣服。她仔细地给我量身，量好之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卷布料，敞开，咔吱咔吱地剪下一部分。布料是红色小方格的花纹，看起来清雅精致。母亲说:“这布给你做衣服，正好。”此后，母亲干活回来，就在缝纫机上忙碌着，半个月后，衣服做出来了。当我穿上的时候，母亲前后端详着，帮我拉拉衣袖，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合身，真好看。”被母亲这么一说，我也很兴奋，恨不得马上穿着去学校。母亲说：“先做这两套，剩下的布料以后再给你做裙子。”
上学的第一天，我穿着母亲做的衣服去学校，站在同学中间，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不同，也许是自己的衣服是新的，是干净的吧。为了不弄脏衣服，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坐在地上玩耍，还要把凳子擦干净了再坐。
读二年级的时候，这两套衣服变小了，给妹妹穿。妹妹是贪玩的小家伙，很快就把衣服磨破了。母亲用针线缝补了几次后，就不再缝补了。她是手巧的人，把衣服剪短了，修整了破旧的地方，变成了小背心和小短裤。妹妹喜欢得不得了。又过了一年，背心和短裤破旧了，被妹妹抛在一边。妈妈找出来，把它们拆了，经过剪裁，缝制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枕套，把一些棉花塞进去，正好成了弟弟的枕头。
母亲没有把布料给我做裙子，当时农村很少有女孩子穿裙子，其次是我每天都要干家务活，穿裙子不方便。我们长大到镇上读中学之后，母亲把她珍藏的帘布缝制成了被单给我们带去学校用。阳光好的时候，我们会把棉被拿到操场边的花圃上晒，在花花绿绿的被单中，唯独母亲缝制的红色小方格被单显得与众不同。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小清新文艺范。
我们长大了，结婚后，离开了家。家里建了新房子，但母亲依然住在旧瓦房里，她的房间里依然竖立着结婚时的大衣柜。衣柜的底层里整齐地叠放着很多衣物。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看，竟然都是我们小时候用过的衣物。红色方格子被单、小枕套、小手帕还在，只是有些老旧而已。
我们的成长因为有了母亲这一块很普通的布料，因为母亲的裁剪而变得精彩，而有了美好的回忆。其实，人间的温情就是平常的日子，平常的东西，平常的人。我们都是平常的人，如果我们能把自己“剪裁”好，“缝制”好，那么就会被人欣赏，令人尊重的。我们虽然只生活在普通的日子里，很少有机会遇上轰轰烈烈或者大喜大悲之事，但我们可以用心把日子剪裁成一首诗，或者写成一个温暖的故事。普通的生活和日子是最好的料子。无论是红色、蓝色、紫色、橙色、绿色还是灰色、黑色，重要的是我们想把生活变成什么，我们想把日子剪裁成什么作品。
每当在工作或生活上遇到不愉快的时候，我都会回去老家看看母亲和老房子。我们一起说说话，喂鸡、劈柴，择菜、煮饭。这座房子里的声音和快乐，是我们每天成长的阳光和一辈子的惦念。屋顶上朴实黝黑的瓦片和院子边已经走磨的石头，不声不响地保护着一个家的温暖。每次，我们像归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飞回来，也把这里的慈爱和温馨带走。
孩子出生的时候，母亲带来了一件百纳衣，她把我小时候穿的衣服的布料一块一块地剪下来，然后缝制而成。这件衣服五颜六色，就像万花筒绽放出的光芒，是那么好看。我知道这件衣服包含着母亲一份深沉的爱和希望，但我却把它看成一首诗，每一块布料就是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星星，照亮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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