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碓做籺忙

湛江晚报 2019-02-24 10:40

□吴彩霞

每到新年,总想起踏碓,想起踏碓舂粉做籺忙的情景。

那些古老的智慧、忙碌的身影、美好的期盼,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屏幕上播放,镜头在我少时居住的巷子、外婆的村子来回切换,背景是雷州半岛广袤的红土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绿树繁花,一直向东边的大海延伸,延伸……

籺,即“田艾籺”“木叶搭”,雷州半岛的特色食品。撕开上下覆盖承托的两片菠萝叶,露出黑不溜秋的厚实的籺身,一口咬下去,籺皮的糯香、艾香、菠萝叶香、籺馅里炒制过的椰丝、花生、芝麻、去壳的绿豆仁,甚至还有小虾米混合而成的咸香或甜香,一齐奔袭舌上味蕾,攻向咽喉要道,直捣肠胃黄龙府。“好吃!好吃!太好吃了!”我嚼着籺,鼓着腮帮子,嘴里含混不清地直嚷嚷,趁着刚蒸出来热气腾腾,我会一连吃两三个,吃得肚子滚圆滚圆。长大以后,我走过一些地方,尝过一些糕饼,那些包装袋上赫然印着的“地方特色,驰名中外”字样让人心动,但于我而言,比起本地田艾籺的多馅鲜香,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籺好吃,做籺却是一个辛苦活。扫囤除尘后,从腊月二十六始,各家各户就忙着做籺,浸米、舂粉、筛粉、煮艾、揉面、备馅、摘叶、洗叶、捏裹、蒸炊,诸多繁重的活,用外婆的话说,就是得各家“自己动手”,才能“足食”。

我最感兴趣,最想插一脚的活是舂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湛江的城乡居民舂粉大多还用踏碓,一种很古老很古老的舂米工具。我第一次认识踏碓古朴的样子,是在外婆与妯娌共用的碓房里。它穿越千年时光,历经改朝换代、斗转星移,静静地支在那里,随时待命。阳光斜照进来,照在长条形的厚实的木质碓身上,泛着浅白淡黄的光泽,浓缩着所有过往的岁月。碓头处嵌合一截朝下的碓锤,碓锤歇息在深埋地下上沿与地平的石臼窝里。离碓头大约四分之三处,横生枝节,横木轴固定在左右两边的石墩的槽位,这样,整个踏碓就有了支点了,只要踏动碓尾,吱呀一声,碓头翘起,松脚,碓锤咚咚砸下去,反复无数次,米被捣为齑粉。啊,像跷跷板!我两眼放光,迅速抢占碓尾位置,一脚抬高,临于碓尾上方,纵身一踩,碓头慌乱地翘起,接着轰隆一声失控地砸在臼窝里。当时臼窝里并没有要舂的米,如果有,估计会被砸飞出来喷溅一地。“去去去,别捣乱。”长辈的声音威严地响起。

我只好委屈地站到一旁去。直到几年后,我才终于有了一次踏碓舂粉的经历。

那年,巷子东头的人家,打了一副踏碓,自家不用的时候,开放院子,给各位邻居街坊使用。于是,邻居们纷纷在院边排起了长队。我受爸妈差遣,提着一桶泡浸过的沥干了水的米,也加入到队伍中。我的任务是排队,差不多轮到时就跑回家喊大人来舂粉。

院子里一片忙碌热闹的景象。大人单脚踩踏松紧之间,碓锤有节奏地起落,踏碓者手握一支长杆,在碓锤起落间隙时不时翻搅一下臼窝里的米,几起几落,臼窝里的米粒变成团团,再变成粉粉。踏碓者边踏边观察成粉的程度,看到差不多了,就踩定碓尾,让守在碓头的帮手把米粉挖出来,盛在一个细密的筛子上筛,把筛出来的细粉装起来,把被隔在筛子上较粗的团团粒粒再投入臼窝,于是,新一轮的踩踏起落开始了。各家的小孩在大人的旁边兴奋地窜来窜去,瞅着一个机会,就插上一脚,胡乱地踩几下,高兴得哇哇叫。有时,大人累了,或者要临时去办个什么事,就暂由孩子们去折腾。如果几个孩子一起上,院子里就更加喧闹了。

还没轮到我,我在一旁看着脚痒痒,跃跃欲试。我暗想,待会轮到我了,我不回去喊爸妈,我要自己踏,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就是一个劲地踩吗?

终于轮到我上阵了,我一脚踩下去,哇,怎么碓身那么沉啊,没能踩到底,脚就弹开了,碓头只抬起一半,就闷闷地回落在臼窝里,臼里的米粒几乎毫发无损。一脚不成,再来一脚。踩了好几脚,加上旁人的指点,慢慢有些感觉了:要站稳,用力踩到底,然后迅速松脚,让翘起的碓锤居高临下直捣臼底,泡浸过的米粒不久会“化为齑粉矣”。

技巧好掌握,但年幼的我体力却跟不上。我踩了几下,兴奋劲过去后,就开始腰酸腿痛,难以继续了。对此等辛苦,古人曾有文记载,曰:“石室行者踏碓,困甚忘却下脚”。此时的我才真正体会到外婆的辛苦,那时60多岁的矮小的她,佝偻着年轻时干活受伤的腰背,舂几十斤米粉,做几百个籺,分给兄弟姐妹儿女好几大家,用自己的劳作温润着骨肉亲情。

时光荏苒,踏碓早已退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腰镰卷黄云,踏碓舂白玉。”农业时代的这一劳作镜头也只能留存于人们记忆中,载入历史画册里了。

早些年,湖光岩里背山临湖之处辟有个“雷州古院”,院里摆着一架踏碓以及别的农具,仿佛向游人讲述雷州农人劳作生息的故事。我每到湖光岩,总要在里面流连一番。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很有地方民俗文化特色的小院被拆了。前年,在雷州西湖对面的雷州博物馆,我喜见踏碓陈列在展台,配以文字说明。这种发明于西汉沿用到现代的木石组合,把杠杆原理诠释得如此简单明了,让人们不禁唏嘘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老百姓艰辛而又充满智慧的生活。

去年,我那终日劳作踏了一辈子碓做了一辈子籺的外婆驾鹤西去了,享年93岁。她那劳动吃饭的朴素生活道理已经传给了她的儿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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