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对联
搬新居那年,父亲给我写了一副对联:“燕喜新居春正暖;莺迁齐木日初长”,横幅是“吉度满堂”,另外还写了一个合体字“福禄寿禧”。“福”字下面的“田”形如一个大大的苹果,又寓意着平平安安,上面还画了两片苹果叶子,这个合体字用金、黑两色写成。父亲说这个合体字是他自创的,看过的人都说有艺术又有创意。我把它贴在客厅的墙上。
新居入住的时候,父亲来不了,他就托我的公公婆婆把写好的对联给我带来。除了对联,还给我捎来了两块红糖、一小袋红枣、一扎米粉,我不懂这些老掉牙的规矩,但我能读懂父亲的心意,大概是希望我们的生活甜甜美美、长长久久的意思吧,大多父亲总是不大擅长于语言表达的吧!
每当春节又至,当我要父亲给我写对联,父亲总是在电话那头乐得嘿嘿的,满心欢喜,我能想象得出,他那满脸的皱纹像一朵菊花般舒展开来,在父亲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不多。于是磨拳研墨,再忙他也要抽空给他的小女儿写。
我知道父亲实在是太忙了!在他这个年纪,别的同龄人都在享清福的时候,他却既要一边照顾偏瘫的母亲,一边照看年幼的孙儿,在二儿子出走后,还要照管档口的生意,难以想像一个又是腰椎增生又是肾结石的老人是如何硬撑着这个家!自从母亲偏瘫后,父亲头上一年年剧增的白发似乎在诉说着一个老人的艰辛,做儿女的不忍直视。
其实叫父亲写对联时,我总是贪心地想叫父亲多写一份,这样我就能一份用来贴一份留存起来。但每次总是话到嘴边却不忍说出口,父亲太忙了!在正式下笔之前他总要在黑板上或报纸上琢磨一番,他总说三天不写手生啊!我能想像父亲在忙活了一天之后,安顿好母亲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摊开红纸给他的小女儿写对联。给我写一份已耗了他大半天,我怎么能还要求他写两份呢!于是这一份我总舍不得贴,小心地卷好放在书柜里。我多想趁现在父亲眼还没花手还没抖的时候给我多写些,等到有一天老父亲再也写不动的时候我还可以拿出来看一看他的笔迹,然后跟儿孙们骄傲地说:“看,这是你外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写的字。”我又在想纸上的笔墨也许会褪色,我和升哥商量,升哥说可以把字裱起来试试。
父亲每次写对联都要拿出一本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毛笔字的本子出来,这是我的祖父(也就是我父亲的父亲)那个脸上从未露出过星点笑容的高瘦的老头留给儿孙唯一的精神财富。可惜自他下来,除了他的儿子(我的父亲)继承他的笔迹,到了我们这一代似乎要绝迹了。不知道升哥是否还记得小时候到街上给祖父扯红纸写对联的情形。
那本写满毛笔字的本子我翻看过,里面有正楷、有小篆、有行草。除了对联,还写有“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等等这样的警世语。
我在电话里说我不喜欢“恭喜发财”“招财进宝”这些太俗的。有一年父亲给我写的是“桃李芬芳迎新岁;爆竹声中报新年”。“桃李芬芳”既是春景又与我的职业暗符,实在妙!
家里的祖屋,是父亲和母亲一手一脚盖起来的。搬出县城也有好些年头了,虽然祖屋已不住人,但每年年关,父亲总要回去修葺一番,或捡瓦漏或铲除墙角的杂草。人越老也就越怀旧吧!这里曾有我们的足迹和气息。前些年他还自己爬上去捡瓦漏,我们为他的安危担忧。年三十回老家烧香,他便拿上他写好的对联和升哥贴在祖屋上。近两年,父亲也爬不动了,而祖屋的对联,他也无暇顾及,也只是到街上买现成的来贴(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现在街上已经鲜少见人现写对联了,满街都是打印的对联,有贴金边的,有裱花的,还有图文相间的等等,五花八门,可以挑选的种类更多也更廉价。但与传统的手写对联相比,似乎少了点艺术气息,艺术是独创不可复制的呵!
而再忙,父亲也会挤出时间给他的小女儿写,只要他小女儿的一个电话,他就乐意,不出几天就给我写好,在年前托小弟给我捎来。
接过父亲写的对联,我会给父亲打一个利市,这是老规矩,图个吉利的意思,里面封了66元。66这个数字是希望父亲的晚年顺溜一点,别再这么劳碌,已经苦了一辈子了。
过年的时候,我让父亲拿出祖父的手迹和升哥切磋切磋。在他还拿得动笔的时候,如果父亲能有闲暇也给我留一份祖父这样的手迹,对我来说那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可是我回头看父亲,他已经斜在沙发上打起了盹,那样苍老和疲惫。那一茬茬倔强的白发又似乎在诉说一个不愿老不能老不敢老却不得不老的老人的不屈。
年关又至,我不再叫父亲写对联,父亲真的太需要歇一歇了。
而父亲去年给我写的对联,我还一直留在书柜里。(题图照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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