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今古的诗意 读郑流散文《亘古的珠城》
几年前读作家郑流发表在湛江日报的散文《震撼在黄河壶口》的时候,那种目炯耳轰,仿佛被一种宇宙膂力托举随时会悬空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只知那种体验在美学上叫崇高美,读李白有这种感觉,读三国也有这种感觉。郑流散文这种“气场”在他的另外一些作品中也不难感受到,只是崇高可能换成深邃换成旷渺,或别的什么,这大概就是功力。近日,朋友转来郑流几月前发表的散文《亘古的珠城》(2018年6月5日《湛江日报》百花版),一口气读完,果然有新收获。
一、历史以现实的姿势站立
但凡记游之作,观感为主,辅以引证考据,记游与史料泾渭分明,但《亘古的珠城》完全颠覆了我对同类题材和文体的阅读经验。粗略计算,史例、掌故、神话、传说约占了超过一半的篇幅,记游似乎成了讲古,这需要怎样的大胆尝试!但《亘古的珠城》不是荧屏穿越剧,你完全找不到刻意求新驱诱猎奇的刀痕斧迹,历史走进现实是那样从容不迫水到渠成,甚至历史完全以现实主人的范儿伫立读者的视野。看这样的叙述:
“安陆侯率重兵与朝廷派遣的大小宦官衙役逶迤而来,大肆征集珠农民船,组织和监管珠民出海采珠。
建城三年,百姓饱受苛政重赋和鞭刑重罚之苦,不少死于非命,家离破散。珠民更是命悬一线,或溺死汹涛恶浪,葬身大海;或被大鱼蛟鳌吞食,尸首无存。
……”
从整体表达看仍然属于概括叙述,但情绪饱满,文气氤氲,画面感现场感直接撞击阅读视线——如果没有“翻开历史的记载”一句的提示,恐怕谁也说不准这是史料运用还是小说演义。再看下面的内容:
“当初,安陆侯建城三年未果,朱元璋便加派军师刘伯温到来督办。这位天神转世的达官显宦,巡视一番,便当机立断:在河海交汇地方,重新兴建深水船埠(码头),开通连接水陆交通要道。同时,祭起"斩仙剑",号令海龙王及西海华光等各路神仙率兵将,火速开挖斜阳岛和海石山的石材,船运至码头,解建设之急需。建新码头、筑城建舍,运输交通,极一时之盛,声势动地惊天。吕洞宾、李铁拐、蓝采和等各路神仙都云游过来看热闹。这时,刚好这块镇埠大石运到,民夫几经摆弄,还是铺砌不平,摇晃不定。刘伯温闻信,骑马过来一踏,基本平整,但仍不稳固。李铁拐便降下云头,用大脚一踩,大石安稳牢固了。从此,大石上印着马蹄印和一个仙人脚印。
我无缘见到大石。我沉思着:古代先民在河海交汇,洪潮叠加,险象环生的地方,用大石建造好码头,实属不易。这就折射出先民驾驭自然力的智慧和能力。如果是这样,这块传奇的"仙人石"就是见证先民创业艰辛的碑记,或是令人震撼的简牍。
……”
蒙太奇式的花样组接则让你目不睱给,忽而史实忽而神话,忽而远古忽而眼前,所谓“寂然凝虑思接千载,俏然动容视通万里”(刘勰语),避免了习惯运用中把钩沉来的东西做机械刻板的二次呈现所带来的审美疲劳,而且,频繁切换而浑然不觉,绝无拼接粘合的生硬与牵强。
走马全篇,只见历史携手现实同行:帝王天子翻云覆雨的心血来潮,安陆侯征丁催赋的声嘶力竭,珠农命悬一线求告无助的泣诉哀嚎,东坡流放天涯励志劝学的浑音疲态,古城处处风雨剥蚀的沧桑沉默……还有作者秉笔直书时隐时现的身影——亘古珠城烟云际会历历在目,俨然一部复活的风物史。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地方风物类题材,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抑或兼而有之,很多记游散文在史实运用上大多限于史料意义,则查核校勘价值,停留在复制与再现,文气呆滞;而《亘古的珠城》似乎已把史料运用到史学的高度,则研讨借鉴价值,或包含对时空嬗变的省思与探微,或掺合生命哲思与禅意,启鉴现实教化时风的意义丰赡。
需要指出的是,作者让历史“现身说法”并没有让情绪沉缅于历史的沧桑与沉重,作品的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温馨阳光的主色调。
二、珠城的诗意美
也许有必要扯远点说。散文与诗歌沾亲带故源于汉代的“赋”——这是一种介于诗与散文之间的文体,类似今天的散文诗,但它本质上已是散文,只是外部形式上保留了诗歌的某些特征,譬如句式的整饬和语言的藻饰,当然也强调托物兴寄,所谓“铺釆摛文,体物写志”。当代散文的诗化现象则是散文对诗歌的全领域借鉴甚至深层的基因嫁接,是较之传统的赋更激进,只是本质上仍然有别于散文诗的创造性文体运作,特别是强调对意境的营造,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南秦北杨”(秦牧、杨朔)就是这方面的代表,台湾作家余光中先生的散文《听听那冷雨》则是散文诗化的当代经典。
散文诗化需要多方面的功力积淀,并非简单拼凑几句散文的诗式,创作诗化散文通常体现的已是个人风格彰显、个性写作驾轻就熟的高度。至少对于湛江的读者群来说,郑流散文的诗化美是众所周知的,《震撼在黄河壶口》《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泅渡》《用心灵触摸这块土地》《心中燃烧光明的灯塔》《苍老而鲜活的蔚蓝》《胡杨木,沙漠之魂》……早已脍炙人口,连标题都是诗的精灵。《亘古的珠城》又是一篇散文与诗融会浑然天成的佳作,让你换个角度领略了乐民古珠城的诗意美。
诗歌是情种,散文情到浓时也是诗,《亘古的珠城》感情浓烈,诗意盎然。说浓烈是因为除了作者直接站出来宣泻心中块垒,很多看似客观性的敘述文字都满含情志,一拧都是情绪的水。看这样的文字:
“殊不知,风云聚散,世事变迁。当城头换上清朝国号时,它沉寂了,失落了,历史留下它,岁月的烟尘又荒芜了它。暗淡了刀光剑影,消尽了珠光宝气,褪去了喧嚣,远去了帆影,近海变桑田……往者已矣。四个启闭的城门,时间老人又把它碾平为生活劳作的通道,把历史和现实紧紧地勾连起来。古城只有北面墙体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耸立在时间的缝隙里,抖动着丛丛灌木衰草,守望着昨天和今天,默默地诉说着毁灭与新生、失落与繁荣、恨与爱的故事。”
珠城的风光不再乃是客观存在,任何观者都可得到同样的信息反馈,但此处情已浓到化不开,并非因为借助了情绪化的描述,也不是对世易时移物非人非的浅薄感慨,而是自始至终仿佛作者都在端着一碗满满的水——其实通篇都一直端着——寸步维艰又轻易不能放下,因为作者根本不为凭古欣今而来,而是恍惚之间早已成珠城的化身,穆然伫立,却又情不自禁诉与行人。物我无间也好,情景交融也罢,都无法描述这种阅读的微妙体验——这大约就是前面提到的“气场”吧。不止这类文字,就是那种纯粹的史料引述,字里行间也能触摸到作者心绪的脉动。综观全篇,满纸衷肠,或慷慨或缄默,或轻松或呜咽……一条蜿蜒不息起伏流淌的情感的河!
意象是诗的生命,完全没有意象的分行文字不是诗而是口水。散文也会有意象,包含意象创造、意境营造的散文骨子里就是诗。《亘古的珠城》倘若只当作一篇普通的地方风物游记来读,那未免有点可惜了,她更像是一首意象密集、意境深邃、气韵悠长、且歌且行的歌行体。不仅那产自海里,“圆润晶莹、明亮艳丽”的珍珠,不仅那“散落在废墟荒草间的"仙人石"、"镇海石龟"”,还有那弥漫着来自远古神秘气息“屹立于河岸上的"妈祖庙"”,甚至那“栉风沐雨,绵延不绝,琅琅书声,让沧桑岁月如歌”的东坡书院……无不寄托着作者的悲喜情怀,倾注了作者多少心绪神思,意溢物表,象由心生。而《亘古珠城》最大的意象还得数“珠城”。作者笔下的珠城,已不是那座破落残存的古遗址,它从千年的古远踽踽而来,踩着岁月的朱红绿碧、断瓦残垣,如今已是一位满脸风刀霜剑的历史老人,时而疾步,时而驻足,若有所思,似有所诉,把曾经告诉今天,让现实记住历史……
读《亘古的珠城》,这众多浸染了作者情感意绪的物象纷至沓来,荡起你平静心湖多少涟漪,让你神驰于历史与现实、神话与传说交互迭现、交相辉映的缤纷画廊和神奇境界!
创作散文未必不是刺苏绣,丝丝入扣而针针见真功。《亘古的珠城》看似珠玉散乱,历史与现实经纬交错,神话与掌故交互堆叠,但作者时而细针密线,时而天女散花,妙笔造文而情深意笃,让历史走近现实,让珠城盈满诗意,在读者面前呈现了一幅天马行空而诗思缥缈的风物画卷,观之品之,忘情驻足或亦身在画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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