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旱烟筒
廖立新
外公留给我的最早、最深、最后的记忆,就是他的旱烟筒了。
外公抽旱烟,抽自己烤制的旱烟。烟叶有时候自己种,有时候去县上买。烟叶的形状像芭蕉叶,只是比芭蕉叶小好几圈;又像大芥菜叶,只是比大芥菜叶大好几圈。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我饶舌,而是在我们山旮旯里,种烟的人家实在太少,但大芥菜家家户户都种,芭蕉也随处可见。芭蕉不结果,却容易让人想起热带水果香蕉,想起《西游记》里的铁扇公主,在植物世界里这就算是有“海外关系”的了。要是能掰一片芭蕉叶在手,立刻觉得自己有了法力,可以扇灭火焰山的八百里火焰。大芥菜的叶子很肥大,绿蓁蓁的,一片叶子就可以炒一盘。芥菜微苦,通常的吃法是加芡粉煮成菜糊糊,拌了米饭吃,很好。芥菜的根茎很肥壮,我们叫做菜兜子,去了皮——菜兜子的皮也可以炒来吃——白白嫩嫩,凉拌、炒肉都很好吃。入了秋,一担担大芥菜从菜地里砍回来,细细地切了,晒成菜干,就是江西名菜“盐齑压肉”的主料。烟叶既不能玩,又不能吃,却能让外公视同珍宝,在孩子的眼里是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他会将烟叶晒干,洒上香油,刨成细细的烟丝,用薄膜包起来慢慢抽。
外公的旱烟筒是小山竹做的,选用的是根部向一侧稍稍翘起的那种。这里面是有讲究的,稍稍翘起的根尖敲在脑门上是很疼的。哪个孩子不听话,旱烟筒就成了“家法”,威慑力是显而易见,比起“栗凿”来,厉害多了。“栗凿”就是用曲起突出的指骨节敲小孩子的脑壳,已经是家长们比较严厉的武力责罚了。找到这种小山竹后,将竹竿的竹节打通,在竹根上钻个孔,与竿内的通道连通起来,一支旱烟筒就大功告成了。与之相配套的是旱烟袋,一个手工缝制的小布袋,用细绳子系在旱烟筒的下半端。点烟则要用纸媒,所谓纸媒就是卷成小支的草纸,在火笼里暗燃,捏在手上,要用的时候对着烟头轻轻地呼一口气,马上就能燃起明火,用完了摇一摇,明火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烟瘾来了,外公就从烟袋里团出小小一团烟丝,揉着揉着,按在竹根那个燃烟孔上,用纸媒点燃,很享受地长吸几口。过足了瘾,就将烟嘴朝下,在鞋底上敲一敲,抖搂干净烟灰,把旱烟筒别在腰带上继续干他的活。
外公除了喜欢抽旱烟,另一个爱好就是外出游玩。我在南昌上大学时,他去过南昌玩,也不知道我在哪个系哪个班哪个宿舍,他自有他的笨办法,沿着学生宿舍楼扯开嗓子喊着我的名字一路寻过去,还居然就真的给他寻着了。我毕业分配到干洲镇任重中学工作,他又来到干洲要我陪他一起去枧下找他的老朋友玩。后来我离开江西老家来到广东省云浮市工作,他又在我爸妈的陪同下来到云浮游玩。听爸说,上北京旅游的时候,也特地带上了他老人家,让他老人家有机会坐坐飞机,看看皇城,饱饱眼福。前两年,老人家大病了一场,病体初愈之后,又随定居江浙地区的孙子去游玩了一圈。
我在深圳的工作和生活也渐渐安定下来,本以为还有大把的机会邀请他老人家来深圳游玩,谁知老天爷还是嫉恨了他的悠游自在,在2020年上半年让他再次病倒。这一次的病痛,来得很凶险,我和母亲通电话还没几个来回,就听说他老人家不行了,5月27日咽的气,享年89岁。单纯从寿年来讲,他老人家也算高寿了,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像他这么豁达,这么热爱生活,而且儿孙满堂的人,正是享福的好日子,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轻易就离开这个世界呢?我还一直冀望着,放了大假,就赶回老家,守在他老人家身边,一边伺候他吧嗒吧嗒抽旱烟,一边打开采访笔录下他讲述的湘鄂赣苏区和红十六师的红色传奇故事。没承想,就这么简单的愿望,如今也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我没能参加外公的葬礼。不知道,外婆、舅舅、姨妈记不记得把他珍爱的旱烟筒放进安葬盒?那支旱烟筒三年前我还把玩过,瘦瘦小小的,像极了瘦瘦小小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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