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中医药典籍解读系列之十何梦瑶与《医碥》:良医鸿儒,南海明珠
文/刘莹
古时有句逗趣的俗语:“秀才学医,笼里抓鸡”。大意是,无缘仕途的秀才为了谋生可以学医,很快就能上手,成为大夫。正如古语言:先知儒理,方知医理。由儒入医,不无道理。岭南近世良医,大有成者,早年无不受儒学熏陶,如仙翁葛洪便是儒医相兼之大家。南海,古时岭南一大都会,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里有一位被誉为“南海明珠”的儒医。这位儒医,便是集儒者、官者、医者于一身的何梦瑶。
少年多才,旁通百家
何梦瑶(1693—1764年),字报之,号西池,晚年自号研农。雍正年间,与劳孝舆(《粤乘》纂者)、罗天尺(《大清一统志》修撰者)、书法家苏珥拜于惠士奇门下,一时并起,有“惠门四俊”之称。惠公极为赏识何氏,在其任广东督学期间,恰逢何氏也在优行考举之列,当场特免他检试,谓“何生文行并优,吾所素悉”,并誉之为“南海明珠”。
何梦瑶十岁能文,十三善诗,涉猎广泛,易学、历算、音律、文学、史学等均有很高的造诣。当时以诗名世,曾与罗天尺、苏珥一起组“南香诗社”,何氏所作之诗在当时颇具盛名,罗氏曾为其诗集《匊芳园诗钞》作序,称其“炼不伤气,清不入佻,中藏变化,不二其体”。
闲暇之时,他常与友人探讨学问,博古论今,“极论西历、平弧、三角、八线等法及填词、度曲之理”,“烛屡跋不肯休”,对中西文化均有个人的独特见解。更甚者,著书立说,如研究八音协律,编成《庚和录》,将宫、商、角、徵、羽五音与工、凡、六、乙、上等工尺谱之声调相配,抉择尤其精当。广州将军福增格赞之言:“何君少日工琴,老而好学,非空疏者可比。书简而明,足为后学指南。”
何梦瑶在文史上也颇有造诣,曾修撰《岑溪县志》,主持纂修《肇庆府志》。数术上,又著有《算迪》《三角辑要》《比例几解》等。易学研究则集中在《皇极经世易知》一书。清经学家江藩曾说:“近世为此学者,知有法,不知法之所以然;知之者,梦瑶也。”
断狱如神,两袖清风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何梦瑶三十八岁时考中进士,始走入仕途,历任广西义宁、阳朔、岑溪、思恩县令,以政绩闻名,升至辽阳知州。他在地方上革除弊治,治狱明慎,在当时老百姓中的口碑极高。
然而政绩的丰收并没有随之带来富裕的生活,“老屋数椽,仅蔽风雨,琴囊药裹,外无长物”,是何梦瑶晚年辞官的生活写照,确可见两袖清风。这大概也与他不甚打理世俗之事有关,入仕前“不知人世有穷愁事”,视钱帛为身外物,入仕后更勤于政事以致田园荒芜,仅靠五百旦俸禄作生计。又因之清正廉明,遂时常不名一钱,赴任辽宁知州时“贫不能具舟车”也不足为奇了。
有一次,朋友辛昌五去探望何梦瑶,看见一个小孩在院子中奔跑玩耍,甚是可爱,但身着破衣,脚踏木履,上前询问,竟是友人之孙阿黄!何梦瑶为官二十年,生活却过得与穷苦人民一般。不过他不以为意,行医济世,弹琴歌商,医与诗相伴,即怡然自得。
喜研岐黄,活人无数
乾隆年间,何梦瑶出任辽阳知州,有一辽阳民王洪,患精神病一年多,发疯时突然扑入熊熊燃烧的柴火中,全身被烧焦烂,体无完肤,何氏给他开药治疗,敷药数日即愈。由于王洪精神癫狂,何氏命人将他缚于院中柱子上,王洪又骂又唱,何氏先以刑令威吓、震慑,让他安静下来。然后唤两人把持住王洪的耳朵,同时灌以汤药,不一会儿,王洪上吐下泻,其病竟然治愈了。
何梦瑶自此被百姓奉为神医,平常政事之余,走街串巷,下至民间为百姓治病,“风益烟江,霜轮沙碛”,并不似医馆医者一般坐堂行医,经他手医治的病人无数。他当广西思恩县令时,曾遇上当地一场大瘟疫,当机开方药施治病患,服了药的大多都痊愈了,疗效非常显著,广西当局将他的验方下发各州、县,救活了无数人。
潜心医学,桃李岭南
不信今朝刚五十,依然四十九头颅。诗惭鼻祖称才子,医笑头衔署大夫。老矣无能为也已,时哉其可失之乎?廿年文酒无多日,盍早休官拟白苏。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二十年来在官场上的权力角逐让何梦瑶深感厌倦,是诗《五十》即抒发了他于仕途的苦闷与不满。古人致仕从医多追崇范文正公“良医良相”之志,不为良相救国,便作良医救民。何梦瑶亦然。他认为“富贵利达,朝荣夕萎”,不如行医著述,流传不朽。于是,58岁时他弃官归里,潜心学术。他热心医学教育,曾出任广州粤秀书院、越华书院、肇庆端溪书院院长。自南宋起,岭南地区书院便开始建立起来,以供人讲学、读书、藏书。清朝中期,广州官私立书院剧增,在流水井、大小马站一带形成了全国罕见的书院群,。
何梦瑶先后在粤秀、越华、端溪书院执教,门生众多。师承其医术者,有新会名医陈国栋,郁南庞遇圣、钟时炯,番禺潘湛深,中山黄培芳等。其子何之蛟、曾孙何清臣,亦悬壶济世;何氏家族,传至九代,至今仍有人行医。
著书《医碥》,名重医界
何梦瑶尤为推《崇明代医家王肯堂及其学术思想,他视王氏的《证治准绳》为当时医书之冠,不过该书对初学者而言,过于艰深晦涩,因此他著《医碥》以羽翼之。碥,本意上下车的垫脚石,引申为石阶,寓意初学医者学习此书,如踏碥石入医学之门。其友辛昌五评价《医碥》“文约而意赅,深入而浅出”,该书通俗易懂地阐释《证治准绳》的学术精髓,实非易事,可见何梦瑶治学之通贯透彻,临床实践功底之深厚。这也是《医碥》的真正价值所在。
岭南地区地卑湿热,疾病多发,火热即较为频发之病症,广东民间亦常有“热气”“上火”之说。当时温补流派盛行,何梦瑶久居岭南,认为温燥之药不可滥用,应依据岭南地区气候及人病变特征问诊开方,他对火热证治疗尤为重视。在《医碥》中,对“火”“发热”等便有成篇的论述,他认为“凡病多属火”,“热生于火,火本于气”,从归类到病因病机,从分型到用法用药,系统而全面地阐述了十余种火证,如气有余便是火、气不足郁成火、闭郁表气成热成火等。其后论及火证之治疗用药,如湿火用苍术、茯苓、猪苓、木通,胃火用石膏,宿食热结用大黄、柴胡、升麻、葛根,肺火用黄芩、桑皮,燥火用生地、麦冬,虚火用姜皮、竹叶、麦冬、童便、生甘草、人参、黄芪等。凡此对火热的立论与认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又符合临床实际,不失为医初学者之宝筏。
火热也是瘟疫的主要表征。瘟疫,今称传染病,亦是古人谈之色变的疾病,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生八九,重者十存一二,一朝爆发,常使民不聊生。由于岭南时令气候多变,疫情更为频发。何梦瑶在《医碥》中论及其对瘟疫的认识,认为“瘟疫非伤寒也……伤寒感天气之赏气,此感天地之厉气也,邪自口鼻入内。”他对瘟疫的治疗也颇有心得,指出治重在“逐镇邪气”,“不可认为伤寒表证,而发其汗,邪不在经,汗之徒伤。又不可下,邪不在里,下之无益。宜达原饮疏之”,后从辨证、治法、用药详加分析,其大多为广泛实践并得以验证的经验,具有很高的临床价值。赵林临为《医碥》序曾言:“其在思恩也,疠疫流行,西池广施方药,饮者辄起。制府下其方于郡邑,存活甚众。”可见何梦瑶诊治瘟疫的病例之多,疗效之好。
除外感内科等证治方论,《医碥》在书中首论脏腑,用简括之笔描述脏腑的解剖位置,如“喉在咽前,其系坚空,连接肺本,为气息之路”;“咽在喉后,咽系柔空,下接胃本,为饮食之路”;“心外有心包络,即膻中也”;“肝叶中有胆,胆中有汁”等,数百年前能说得如此清楚而大致不差,实属不易。更论“五脏配五行八卦说”,虽与历代沿用的“五行配五脏说”相左,但论述极为精辟,实为引人深思。
《医碥》的主要内容虽多辑自王肯堂《证治准绳》,但掺以何氏个人独特见解与行医经验,且易读易懂,实不负其名“医碥”之医学阶梯一义,颇为当时医界所重。江南著名医家陆以湉曾遍访苏杭书坊求此书,但没有买到,最后从严兼三处借到并抄录下来。他阅后评价说:“书中时出创解,颇有裨于医学。”
粤东医界,第一国手
岭南长期气候炎热潮湿,疾病频发,被称为瘴疠之乡。由于久居两广,何氏对岭南多种温热病的证治颇有心得,在中医理论、内科、伤寒、妇科、儿科、本草、针灸等各科均有研究,可谓岭南医学之集大成者。1918年两广图书馆汇集何氏医著为《医方全书》,作序云:“何公报之为粤东医界古今第一国手。其所著医书,悉根据南方之地势,南方人之体质,调剂与北方不同,立方与北带亦异,故南带之人民效用其方法,无不百发百中,服其剂无不奏效如神。”可见何梦瑶伟大的医学成就及其在岭南医界的影响。
“名医必然饱学,断无俭腹名医”,何梦瑶精通儒学,以儒通医,著书立说,《清代粤人传》有言:“国朝二百年来,粤人论撰之富,博极群书,精通艺术,未有逾梦瑶者。”何梦瑶一生著述颇丰,医著中许多内容对后世医家有很高的借鉴意义,一些日本医家也在著作中广泛引用了何梦瑶的观点。
何梦瑶的著作《医碥》被国家卫生部列入第二批重点校勘中医典籍,于1995年由邓铁涛等点校出版。为纪念这位杰出的岭南医学家,1980年,广州博物馆镇海楼内展出何梦瑶画像及其著作《医碥》木刻本,供人瞻仰,展现了南中国明珠璀璨的儒医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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