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士回乡:岁月远了,故乡近了中科院院士、物理化学家何国钟与水电水利专家何国桢、水电设备专家何国任三兄弟回乡探访,希望为南海建设出一份力
11月17日,细雨中,南海狮山镇狮西沙坳村,何氏宗祠。两扇厚重的漆黑木门被推开了,拖着长长的“鼻音”——“吱呀”一声,划破了祠堂的宁静。
祠堂开门迎喜事。这次的喜事,是“何门三杰”——中国科学院院士何国钟、水利水电专家何国桢、水电设备专家何国任三兄弟及其两个妹妹回乡。当他们一脚踏进祠堂,回到的代表着家族的精神圣地,跨越的是七十载时光,袅袅香火中,岁月远了,故乡近了。
当他们表达着向政府捐赠祖屋的心愿,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小小成就”与家乡共享时,那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落叶对根的情谊。
“我的家乡在哪里”
11月3日,居住在佛山的何应敏在家族群里发出了一条信息,“说是大伯、二伯、三叔要一同返乡”。没想到,这一信息就像在池塘里扔了鱼饵:分散在美国、加拿大,中国香港、广西、广东广州和东莞的宗亲们,纷纷“跟帖”报名回乡,一下子就报了几十个。
原来,何应敏的大伯、二伯、三叔身份特殊,大伯何国桢是杰出的水利水电专家,曾获这个领域最高奖——钱宁泥沙科学个人奖,他提出的蓄清排浑治黄方案及泥沙科学研究成果,开启了多沙河流治理的新思路,为治理黄河、珠江作出重要贡献;二伯何国钟,是对我国国防事业有重大贡献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物理化学家;三叔何国任是我国水电设备专家,曾提名中国工程院院士候选人,他在贯流式转轮研究和开发潮汐新能源方面有创造性贡献,研究成果填补国内空白……
这些又长又专的介绍,何应敏可记不清,他只知道,三个人都是对国家有很大贡献的人,都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是家族的骄傲。但这几位令人骄傲的主人公,与何应敏一家失散数十年后才重逢。多年前,这三个伯叔的堂兄弟,也就是何应敏的父亲何国兴,把这个关系弄丢了,“因为他们在广州的房子拆迁了,找不到门,失去联系。”
直到2012年,全球何氏宗亲会在南海召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凭着仅存的记忆——何应敏父亲的名字和家乡名字狮山沙坳村,顺藤摸瓜寻上门来,而何国兴没能等到,2010年就去世了。
“丢”了的关系又搭上了,不仅仅是何应敏与伯父们的关系,还有“国”字辈的何家人与家乡的关系,从一根线生出了无数根线,织成了一张网,联通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亲戚们。何应敏忽然发现,原来他的家族这么庞大,可惜大多素未谋面。
见面,何其难!“我们三兄弟都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今年79岁的何国任,深知这次机会太不易:“我二哥大学毕业后24年没回家,家里也联系不到他,只是每个月都收到他寄的钱,1979年他被派到美国做访问学者,我们才知道他原来干的是事关国家国防的工作,要保密的。”刚联系上不久,1980年,他的父亲何景斌去世了,又过了10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二老离世,何国钟因在国外,没能送最后一程。
家乡变成他们另一条重要的根和纽带。
何应敏发出的讯息还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她就是南海区档案局地方志科原科长、刚退休半个月的张莹。在5年前,张莹策划编撰《南海院士风采录》一书时,曾经到大连何国钟院士的家中拜访过他,当她送上《清代南海风情画》时,何国钟连忙摊开,“我的家乡在哪里?”边看边找,当张莹在画卷上指出他家乡的位置时,虽然画面上看不到沙坳村,他还是久久地盯着狮山的那块地方。
而今,年纪越大,思乡之情越强,6年前回乡的照片还存在何国钟50T的硬盘里,他不时翻出来回味,该回去了!于是他跟哥哥和弟弟商量,一拍即合,决定回乡。
“我是你的村民”
一辆中巴车稳稳地停在了何氏祠堂的门口。这辆载着何国钟院士一行的中巴车仿佛也知晓他们返乡的急切心情,比原计划提早了半个钟出现在祠堂门前。
下车时,村中下起了细雨,让老人们有些猝不及防,几人拼一把伞,祠堂黑色木门被推开,他们一脚踏进去,这一脚跨越了七十多载。
看到中巴车的出现,乡亲们才反应过来——“何门三杰”回来了!没过多久,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撑伞出现在祠堂,不算宽敞的祠堂里,一下热闹起来。
“大伯坐中间,二伯坐这,三叔也过来坐。”等三兄弟给祖宗们上香后,乡亲们拉着三位老人,坐在了长板凳上。随后,一个个陌生的乡亲被推到老人们跟前,“这是侄子”“他们兄弟俩的父亲跟你们是同辈”“这是村书记,也是侄子……”
小祠堂里涌入一波又一波的人。正厅里摆放的三张长桌旁,围了一圈的长板凳,坐满人后,外围又摆了一圈,一下又被挤满了。大家七嘴八舌地给三兄弟介绍近况。
“我现在79岁了,现在在天津工作。我二哥坐飞机从大连回来,我是15号回来的。我五岁回过乡下,这次三兄弟首次一起回来。”老三何国任也当起三兄弟的“代言人”,同乡亲们介绍起来。
不知谁递来一张印刷的族谱,三兄弟立马围上来,找自己熟悉的名字。老大何国桢摘下眼镜,鼻子都要碰到纸面,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我可以带走吗?”他问,得到回答后,他立马把族谱折好,小心地放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回到板凳不久,又一个青年被推上来,被介绍说:“这是村支
书。”听到介绍,何国桢起身紧紧握手,大声地说:“我是你的村民!”这句话,他重复了三遍。
淡淡的香弥漫在祠堂里,天井小雨飘下来,热闹的氛围却穿透微凉的空气,感染着每个人。
“知足,不辱”
“他们家几兄妹读书厉害。”村里人围观着,议论着,那时候想读书多艰难,但何国钟家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就有5个考上了大学。
何国钟家一共有兄弟姐妹七人,虽然父亲何景斌与其兄弟共同经商,但由于家中孩子多,生活负担依然十分沉重。接受过私塾教育的何景斌,还是依然坚持与妻子节衣缩食,供孩子们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教育。
何国桢与何国钟的童年时期,正逢日本帝国大举侵华。为了避难,他们举家搬到了郁南。“我在郁南一小读到六年级,初一的时候就逃到了贺县(今贺州)。”回忆起那段日子,何国桢至今记忆犹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敌机的轰炸,二弟也看到了,飞机投下的炸弹,炸得肢体到处飞。”
面对如此惨烈的场面,兄弟几人的幼小心灵早已种下长大后建设强大国家的理想。
抗日战争胜利后,何国桢兄妹几个也回到广州继续读书。何国桢在华南工学院读书后,参加了地下学联,“夜里一点多我还偷偷爬出宿舍,学习马克思。”新中国成立后的首次全国高考,何国钟考上了清华大学化工系;大姐从中山大学教育系毕业后,被保送读中国人民大学马列主义研究生;何国任则考上了华中工学院(后更名为华中科技大学)水力机械专业。
更持久的力量更在于家训的传承。何景斌亲手书写家训“知足不辱”,一个是要求子女知足,一个是要他们立志奋斗,不辱祖宗。如今这幅家训几经搬家,仍然保留在四妹何顺仪家里,而他们这几兄妹,则用一生的行动,维系着这个家训。
这三兄弟,一辈子都投身国家科研事业中,至今未休。兄弟三人各有成就,却总是互相谦让。何国钟最是谦虚,“我的哥哥和弟弟学哪行做哪行,为国家做出了很多具体贡献。我是边学边干,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有幸遇到了好的导师和好的环境,还有机会出国当访问学者,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成绩。”而他也想以自己的经历,勉励家乡学子,因此2013年就为石门高级中学学子们题了字。
何国桢赶了个晚,此次回乡,他提笔赋诗赠家乡,希望南海传承崇文尚教精神:“少怀水利强国梦,老来返乡赤子心。惟愿后生胜我辈,更使狮山美名扬。我见家乡多美丽,寄语二言贻后学。唯有精勤能致远,国兴还须教育兴……”
想为南海做个“媒”
也许70多年前,承载着“教育兴”宏志的是他们的祖屋,在那里,或许留下了他们父亲手把手教他们读书写字的身影。回乡,是个挖掘记忆的过程,这场热闹,从祠堂转到了祖屋。
“我记得这棵龙眼树,小时候摘过龙眼。”最爱吃的何国任,看着祖屋前腰那么粗的龙眼树,不禁有些兴奋。祖屋青砖黑瓦依旧,细细打量会发现,墙上的壁画依稀可辨。回到祖屋,何国钟拉上兄弟姐妹,拍照留念,可惜时间将记忆漂白,虽然何国钟极力在脑海中搜寻,但还是无果:“我记不得了!”
与他们祖屋相连的另一栋青砖大屋,曾是他们父亲的堂兄弟的住地,而今久无人居。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杂草丛生,残垣断壁,看起来危机四伏。“不要进去,太危险了!”听不进众人的苦劝,何国钟一语不发,坚持地往里走,再往里走……
祖屋是他的出生地,是承载他童年记忆的地方,也是凝聚他们家族的共同牵挂。这次回来前,何国钟特意和兄弟姐妹商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捐赠祖屋。在南海区区长顾耀辉会见何国钟院士一行时,一见面,何国钟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想把祖屋的产权捐给南海区政府……”
回乡,可不止捐赠祖屋一件事,为了更好延续与家乡的情缘,何国桢从肇庆带了一堆自己的著作,何国钟从大连打包寄来几箱材料,何国任则特地选了自己的十多篇论文,要赠送给家乡南海,市委常委、区委书记黄志豪接过后,不禁说:“你们身上体现了海纳百川、志在四方的南海精神及家教家风。”黄志豪则叮嘱相关部门,要给他们定期寄《新时代南海家书》,让他们常常了解家乡人、家乡事。
“我以前说,南海怎么那么笨呀,这里出了16个院士,有那么多科研成果,院士背后还有研究所的资源,怎么就不好好利用起来呢?”何国任有些焦急,透露出对家乡发展的热切关注。不过,南海的“笨”有其原因,“以前是不知道南海有这么多院士,我们2013年做《南海院士风采录》,经过各种渠道联系、统计才知道,原来南海有这么多院士。”张莹解释,半个多世纪以来,被选入两院院士的科学家不过1000多人,而已知的南海籍和在南海出生的两院院士就有16人,真是宝贵的资源。
作为其中一员,何国钟最近一直想着如何为南海作个“媒”。他关注着家乡的产业动态,得知南海正在发展新能源,兴奋地推荐起他所在的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我们所是国内最早开始研究新能源的,60年代就起步了,南海有需要的话,我回去跟所里说说,希望可以牵线搭桥。”
回去的路上,何国钟说:“今天真开心,最开心的是,听说南海是全国百强区的第二名!”
记者手记
我与三个科学家的一天
“你们三兄弟谁最厉害?”当我跟了他们一天的行程接近尾声时,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老三何国任耳力最好,最先抢答:“当然是二哥啦!是我们三个中唯一的院士嘛!他发表了200多篇论文,我才发了60多篇。”
老二何国钟一如以往地安静和谦卑:“是他们俩!”
老大何国桢有些耳背,听清楚问题后,有些兴奋,但又保持着智慧:“各有特点,研究领域不一样!”不过,他力挺了下何国任,“他到过26个国家,代表国家去参加世界性大会、签合同,见识最广。”
他们身上的个性,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科学家”,但又有些共性,比如都有家国情怀,都有超强的学习能力,都有生命不止钻研不休的精神……
何国桢老先生年纪大,但声音洪亮,说起当年治黄河水的故事,谈起钢钉飞溅入腿的细节,他滔滔不绝。而今,他还说:“我想写个微积分的书,现在国内的微积分的书,说得不是特别明白,我翻了3本英国的微积分的书,写得很透,我也想写一本。”
何国钟院士,是院士界的帅哥,年轻时的照片乍一看酷似古巨基,他被所里的人称作“何大帅”,不过他不知道古巨基是谁,他关心的是科研。他说他是“国家需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幼年时立下的“国家强盛才能不被欺负”的信念激励着他,所以之后五十多年的工作,他一直是“哪里需要去哪里”,新中国需要石油,他就研究石油,需要火箭,就研究火箭发动机燃烧,后来又从国防科研项目转入微观基础研究方向,研究分子反应动力学……从他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腔爱国情,是不计名利的淡泊。
在他最新的年鉴中,他写下:“再过1个多月就是2019年,是中国建国70周年……虽然我体弱多病,但我想努力争取能活到2022年,能亲眼见到头一个100年目标的实现,看见中国承办的冬季奥运会的盛况。”为此,他如今每天都坚持散步,一走就是40分钟以上。
何国任教授自称“全能型”,是个幽默好玩的人,他最喜欢拿年龄打趣,“你猜得到我多少岁吗?绝对猜不到79了,医生说我的身体才60岁,有个云南人打电话来咨询专业的问题,以为我只有三十多岁……”在参观狮西村社区幸福院时,他看到乒乓球桌,忍不住技痒,跟球友过了几招。他爱吃也爱学,曾经为了学好英语,40岁的何国任还一边炒菜,一边背英文单词。
“我退休后,单位说我做得好,要把我留下来,后来到了65岁,真要退休了,单位又继续返聘我当了6年的总工程师。”虽然现在退休了,何国任教授也一刻没有闲下来,还经常飞到全国各地讲课、当顾问,就连这次回乡的间隙,还到清远和广州讲课。
在看了展览馆后,何国任教授很感慨,南海这几年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要好。但他念叨得最多的,也最关心的,还是家乡产业未来的发展,“你们要多跟我的院士哥哥联系,他们研究院专门研究新能源电池,技术还是全中国最好的……”
忙了一天,我却忘了让他们给我签个名。
统筹/珠江时报记者冯上斌
文/珠江时报记者李华黄晴雯
通讯员张莹
图/珠江时报记者钟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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