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教育不能只教孩子防陌生人
[摘要]阳江检察官出书呼吁重视性教育——
近日，“山东10岁女孩被强奸怀孕，因医生强制报告立案”的新闻登上各大媒体头条。一直以来，未成年人遭遇性侵案件屡见不鲜，这也让越来越多家长意识到性教育的重要性，但“如何开展性教育”也是困扰家长的难题。近日，阳东区人民检察院一级检察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穆莉萍出版了两本家庭性教育书籍——《因为是女孩，更要补上这一课》和《因为是男孩，更要补上这一课》，剖析近年来未成年性侵案呈现的特点，同时从法学和心理学等专业角度，向家长提供针对不同年龄段和不同性别的未成年人性教育的方法。阳江日报记者/罗学凤
未成年人性侵案
多为熟人作案
3月2日，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以下称“女童保护”）2020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发布。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8岁以下)案例332起，受害人数845人，最小仅1岁。在332起案例中表明人际关系的有312起，熟人作案231起，占比74.04%。
从事检察工作20多年、经手性侵案件上百起的穆莉萍表示，近年来，她对工作接触到的未成年人性侵案也进行了统计，其中熟人作案的占比高达85%以上。“无论是女童保护给出的数据，还是我自己工作多年的数据，都显示出在性侵未成年人的案件中，熟人作案的比例非常高。这也反映出了当代性教育的一个重要误区，就是在对未成年人进行性教育的时候，家长们往往会提醒孩子们要注意提防陌生人，却忽略了‘防范熟人作案’才是教育的重点。”穆莉萍分析，产生这样的误区，一方面是由于部分家长缺乏性教育意识，更不清楚熟人性侵未成人的占比如此之高，自然也就未对孩子进行相关的教育；另一方面，可能是受传统、家庭氛围等因素的影响，家长羞于向孩子提及相关信息；同时也存在着一部分家长由于过分焦虑，担心向孩子输入“熟人性侵”的观点，会影响孩子的人际交往或对人的信任。
那么，在进行性教育时，如何才能够有技巧地让孩子们树立“防范熟人性侵”的安全意识呢？穆莉萍认为，在生活中，熟人是一个泛指，“熟人作案”中的熟人的身份有可能是亲戚、家长的朋友、邻居等任何生活在孩子身边的、对儿童有特别癖好的熟人，这就很难让人去提防。“因此，我要纠正家长的一个误区，那就是对孩子进行性教育时，重点提醒孩子的不是去防范某种身份，过分强调身份的确有可能影响孩子对人的信任，因此，我们要跟孩子们强调的是，要去识别什么是性侵意味的行为。”穆莉萍提醒，家长应该从三方面进行引导，第一，要树立孩子正确的身体边界感，明白自己身上哪些部位属于隐私部位，除了自己和父母以外，不可以让其他人触碰；第二，要让孩子明白，怎样的行为属于性侵行为；第三，要加强孩子与父母之间的交流与信任，当遇到危险时要懂得向家长求助。
不同年龄段
性教育侧重点不同
“性教育，是从出生开始，伴随一生的生命教育。”穆莉萍认为，孩子的不同年龄段，性教育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她提及，未成年人性发育有3个阶段，其中0至6岁属于幼年时期，7—10岁属于性发育潜伏期，11岁至18岁属于性发育的青春期，在进行性教育的时候，要遵循未成年人年龄、认知、身体和心理发育等自然发展规则。
“我把性发育比作是一条长河，0至6岁的幼年期是长河的源头，家长要做的重点是保护原生态，让孩子自然而然地建立性意识；7至10岁处于河的上游，这时候家长应该筑起性教育的堤坝，保持河流畅通；11至18岁，处于河的中上游，此时要树立自觉和正确意识，引导河流向更广阔的方向流去。”
穆莉萍认为，在性发育的幼年期，性教育要遵循“自由发展原则”。此时孩子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不断探索的时期，对性的追求也是自然而然的。穆莉萍说：“例如3岁以前的孩子会出现玩弄性器官的行为，此时家长不应该阻止，更不能大声苛责，正确的教育方法是要引导孩子注意安全和卫生，抚触性器官时要轻轻地进行。如果是3至6岁的孩子，家长就要让他们建立起‘性是隐私’的安全意识。”
7至10岁的性发育潜伏期，穆莉萍认为是进行性教育的关键时期，她建议家长尽量不要错过这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家长要树立起‘引导教育原则’，通过正确的性教育来促进亲子关系。”穆莉萍认为，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孩子对性会产生懵懂的意识，也充满了好奇和迷茫，外部环境有关“性”的信息将随处可得，甚至无孔不入，家长要筑起堤坝，把不良的信息阻挡在堤坝之外，并主动担起性教育的职责，千万不能羞于谈性。
10岁至18岁是青春期，也是孩子“性成长”的集中体现时期。此时无论家长教还是不教，孩子都会渐渐获得两性知识。但如果缺乏引导和教育，孩子就有可能从小黄书、黄色电影、不法网站等不良渠道获取性知识，对成长是不利。“在这个阶段，性教育的重点是要让孩子正确地认识到什么是安全性行为，对性行为的边界、底线和后果都要有足够的认识，同时清楚怎样的行为会触犯法律。”穆莉萍说：“把底线和后果告诉他们，再把人生方向的选择权交给他们。当孩子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孩子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选择。”
女孩男孩性教育
同等重要
从已曝光的性侵儿童案例当中，不难发现，女童受侵犯的比例非常高。在前文提及到的女童保护发布的2020年性侵儿童的332起案例数据中，共322起表明了受害人性别，其中受害人为女童的308起，占比95.65%；受害人为男童的14起，占比4.35%。从受害人数量上看，845名儿童中有820人表明了性别，其中女童743人，占比90.61%；男童80人，占比9.76%。而在穆莉萍工作接触到的性侵儿童案件中，女童受侵犯的比例也比男童高出多倍。她分析，女童相对于男童被性侵的可能性更大，有外因也有内因。其中，外因与社会环境、父母的认知、教育等因素有关，内因则与女童的生长发育条件有关。除此之外，相对于男童来说，假如是男童被实施性侵，父母更不愿意选择报案，涉及的男童性侵案件隐形案件会更多。
穆莉萍认为，虽然目前的数据表明，女童被性侵的比例比男童高，但男童被性侵的可能性并不小，因此也不能忽视。采访中，穆莉萍提及了一个概念——“犯罪黑数”。所谓犯罪黑数，是相对犯罪明数而言，它指一些隐案或潜伏犯罪虽然已经发生，却因各种原因没有被计算在官方正式的犯罪统计之中，对这部分的犯罪估计值。“在我们业内有一个普遍的认识，那就是在所有案件里面，强奸案的犯罪黑数比普通案件的要高很多，有关研究数据认为达到7以上。”穆莉萍解释，强奸案犯罪黑数是7的意思是，官方统计或曝光的强奸案如果有1起的话，有可能有7起因为没报案或案件降级等原因未被曝光。“从我经手的案件来看，男童遭遇性侵时，年龄普遍较小，大多小于14岁；同时，有研究数据表明，成年人性侵未成年人案件当中，有60%以上的施暴者在童年时期也曾遭受过性侵的经历，从而出现行为和心理偏差，最终发展成为性侵案的施暴者。因此，我认为，性侵男童的一些数据，犯罪黑数会更高。”穆莉萍认为，性教育对于女童和男童来说同等重要，但不同性别存在着一定差异，因此家长要有针对性地开展性教育，这也是她同时写了《因为是女孩，更要补上这一课》和《因为是男孩，更要补上这一课》两本家庭性教育书籍的原因。
“目前这两本书的销量差距不大，市场的反馈表明，男孩子的性教育关注度并不比女孩子的小，这一点让我感到很欣慰。”穆莉萍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家长的意识普遍得到了提高，未成年人性教育的重视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性教育补课
任何时候都不晚
穆莉萍提醒家长，性教育不仅仅是防止性侵犯的教育，还包括性卫生、性生理、性心理、性道德、性审美、性观念、性体验和性的法律边界等等。“性教育是一项内容丰富、涉及面广的综合型教育科目，不仅未成年人需要学习，很多家长也都需要进行学习。”穆莉萍建议，家长首先应该系统、科学地进行学习，掌握正确的观念和方法，再给孩子们上好性教育这一课。穆莉萍说：“因为家长是无法给予孩子自己所没有的，特别是引导和教育孩子的时候，自己没掌握的知识，也无法向孩子传授。如果希望孩子能够上好性教育这一课，家长更应该先补一补课，才知道如何正确引导孩子。”
“性教育的目的，是让孩子们提高自我保护的能力和拥有一个健全的人格。”穆莉萍认为，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监督和引导，正确的性教育，不仅能够帮助孩子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让他们拥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同时还让他们拥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并且懂得去尊重他人。
很多朋友和学生家长对穆莉萍说，因为错过了孩子性教育的幼年期或者性发育潜伏期，觉得无法补偿性教育缺失的关键时期，从而感到非常遗憾。穆莉萍表示，家长也不用焦虑，因为当家长有了性教育的意识和觉醒，对孩子来说，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要把握当下，足够重视，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去正确引导和孩子，正确地对待性，那就会收获到良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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