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他乡
●王宗认
受冷空气的影响，顽强的广东终于入冬了。寒风飒飒的夜里，重读诗人李鸿鹄的思乡诗句：伫立在更深更冷的冬天/意犹未尽地想着你……心头忽然一震！是啊，不知不觉间，搬离故乡已数十年，如今故乡已成他乡，但故乡那熟悉的一草一木，还不时会进入我的梦里……
故乡位于程村镇西边一个小山村，在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绕村而过。村口有棵古朴的老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炎炎夏日里，它是村民避暑乘凉的好地方；在平日里，它是我们小孩子捉迷藏的好去处。儿时最美好的时光和回忆，大都停留在这里，以致我在离开故乡多年，它仍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俗话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我经常跟随父母下田地干农活，我也很小便学会了煮饭。如果遇到农忙时节，我还要挑着饭菜送到父母干活的田里给他们吃。看着父母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读书以后，记得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当附近村子晚上放电影时，我常常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大伙去邻村或学校看电影。晚上看完电影后，小伙伴们成群结队，打着手电筒，一个接着一个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要是有人只顾着说话分了神，一不小心脚踩空了，整个人就会掉进田沟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记得奶奶生前说过，她年轻时带着年幼的父亲改嫁到此。为此，我们家常被一些村民瞧不起。有一年，父亲计划在自家宅基地建房时，多次被村里几个凶神恶煞的村民前来制止。无奈之下，父亲有了搬离村子的想法。每天，他早出晚归，辛勤劳作，捉鱼虾、养青蛙、干“泥水”（即建筑工）、做小贩……父亲通过勤劳的双手努力挣钱，并在亲戚的帮助下，以一己之力在镇上建起了小楼房，举家从农村迁到了小镇居住。
搬家的那一年，我刚上初一。或许我与河溪有缘，我的新家就靠近程村河边。记得那时，河水从家门口缓缓流过，清澈见底，小河里鱼虾成群游过，时分时合，优哉游哉。在河的上游，两旁绿树掩映，不时有翠鸟、白鹭、麻鹤觅食或驻足。下游沿河一带，搭建了一排专门经营程村蚝的简易房。涨潮时，不时看见有运输程村蚝的木船靠岸，工人把一串串生蚝搬下船来。
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夏天了。当河水涨到一人高时，从大海倒灌的带点咸味的潮水，便会淹没整个河床。于是，我和小伙伴就会在河里比谁游得快，或者比谁潜水时间最长，其乐无穷。平时潮落时，我们也会在河中追逐打闹，玩起小孩的“点救生”游戏，或在河中沙丘玩捉迷藏。玩累了，便会在河里一起捉鱼虾，在岸边挖螃蟹，在水里摸贝壳，或在沙滩捡光滑的鹅卵石……如果幸运，还可以捡到漂亮的水晶石呢。
搬到新家后，勤劳惯了的母亲有点坐不住了。不久，她在河边开发了一块荒地。每天早晚，她都会雷打不动到河里挑水浇菜。自从母亲种菜后，这些纯天然瓜菜就直供我家餐桌。菜苗长得好时，她还挑着瓜菜到市场卖，乐此不疲。后来，父亲也慢慢闲不住了，做起了小生意。那时，每天一大早，他就骑单车到各个村子收购一些塘虱、斑鱼、青蛙及鸟类，赶到圩镇上摆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全家的生活开始慢慢变好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若干年后，我与几兄弟都在城里买了房。在众人的劝说下，父亲终于把镇上的房子低价卖掉，一家人正式搬到市区居住。这些年，兄弟姐妹忙着工作、忙着生意、忙着应酬，平时回家团聚的时间少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日子也少了，但有家在，有父母在，生活反而更有奔头了……
前不久，听故乡王村主任来电说，家乡那条建建停停的进村路，在当地政府和扶贫工作组的帮助下快要通车了，邀我有空要回乡看看。“昨日草枯今日情，羁人又动故乡情。”在上周末，当我再次回到故乡时，程村河两岸的“蚝棚”一座挨着一座，密密麻麻，运蚝的车辆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看来，今年家乡的程村蚝又获大丰收了！我仿佛看到，蚝农那一张张黝黑的脸庞，露出了无比喜悦的笑容。
今夜，窗外寒风劲吹，我静静地合上书，轻轻地走到窗边，向着故乡的方向遥望，脑海又想起那动人的诗句：你静静地流入了我梦的大海/而我只能伫立在更深更冷的冬天/意犹未尽地想着你。几乎在一瞬间，我突然释怀了，是啊，虽然故乡已远去，故乡已成他乡，但故乡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故乡的乡音仍是那么亲切，而我对故乡的那份念想仍旧那么深沉，“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是的，故乡，一直在我的心里，未曾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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