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逛菜市场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原先去做某件事，让你很不自在。后来，换了地方，添了年岁，再每天做这事，你反而从容了，甚至喜欢上了。
我是有的。
这事，就是逛菜市场。
清楚记得第一次逛菜市场的时间和心情。
那是2001年，6月底我从阳江师范毕业，8月末分配到了老家一间海边小学当老师。9月1号开学，学校离家远，我又还没学会开摩托车，唯有住校，周末放假才跟其他同事的顺风车回家。学校没饭堂，不想饿死，就只能自己下厨。当然，还要自己买菜。去菜市场成了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另一个课题。
同事小许早我一年分配到这里，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她告诉我，出了校门口，往左直走100米，转右，一眼就能看到村里的小市场，里面什么都有，买东西很方便。
既然这么方便，趁下午没课，就去逛逛吧。
还真是近。
我对这条小渔村展现了强烈的好奇心，一路上总不忘左瞧瞧右看看，才几分钟时间，小市场已扑入我眼帘。走进去，入口处两边各放着几张长木凳，一些村民坐在那里聊天。做买卖的人不多，摊位也不多，卖的东西倒还齐全。猪肉档两个，鸡鸭鹅肉档一个，蔬菜摊不成摊，只是三五个妇人面前各放着一点自家种的青菜。最多的是鱼摊。鱼是村民用自家小渔船从海里捕回来的，大部分交到镇上的酒店，留一点在村里卖。我最喜欢吃鱼，尤其是海鱼，远远看见，就忍不住越过肉档菜摊，直接走到卖鱼的面前。
这时，猝不及防的议论声就响起来了，毫无顾忌的那种：
“看，快看，这个就是新来的女老师。”
“听说家住镇上。”
“听说上课用普通话，嘻嘻。”
“好像姓茹，这姓还真少见！”
……
如果我当时是一个久经世事的成熟女性，也许会对这些质朴的“民声”一笑而过。可我不是。我这个刚踏出校门又马上走进校门的女孩，众目睽睽之下，被别人议论着，不听使唤的脸马上红了，买鱼的兴致降到冰点，只想快速离开这里，不再逗留。而往回走的每一步，都觉得有一万只眼睛在盯着我看，让我浑身不自在。
菜没买成，当晚的我只好煮了锅粥，拌点豆豉就混了过去。那以后，能托别的老师帮买菜就绝不自己去，到了必须自己去的时候就直奔所需，买好后赶紧溜之大吉。那时的我，逛这个农村小市场的情形，用“畏惧式”“草草收场式”去概括，应该最准确。
改变总在无意间。
工作调动后，靠近了家，不用我煮饭，就没再走进菜市场，算是过了一段潇洒日子。结婚生了孩子，儿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婆婆要在家里带他，抽不出时间去买菜，我被迫上阵，再次走进菜市场，一买就是好多年。
县城里的菜市场，自然比当年那个小市场大得多，肉档十几个，鱼摊三四行，菜档一大片，还不算活鲜店、冰鲜店、水果店、粉面店、日杂店，算是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刚开始逛这个市场，心里还真有点忐忑。一进去，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只好里里外外溜了一圈，弄清楚了各物各位，才开始下手。幸好，哪一个档主都不认识我，我也都不认识他们，匆匆做成了买卖，也不多说一句。咦，这感觉……挺好！完全不用担心被谁在背后窃窃私语，你逗留久一点，挑剔一点，也丝毫没问题。我那颗原本不安的心，在一次次的挑挑买买中，归于平静。再后来，和很多档主熟悉了，建立了融洽的买卖关系，去逛菜市场，倒还乐在其中。比如，去蔬菜档口中那对小夫妻处买菜。
小夫妻男的叫阿立，女的叫阿梅。两人各负责一头摊。丈夫那边是白萝卜、红萝卜、西红柿、洋葱头、丝瓜、黄瓜、苦瓜、玉米、土豆；妻子这边是小白菜、大白菜、油菜、唛菜、苋菜、豆芽，还有白菜花、西兰花、枸杞叶、辣椒叶、青葱、香菜等，分类仔细，一目了然。看起来真是丰富、琳琅，让人满足。
阿立常年挂着笑，阿梅也是。阿立眼睛大，笑起来挺帅气。阿梅不行，一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没睡醒。可不要小瞧阿梅，她可会做生意了，远远看着你，就能根据年龄、性别准确称呼你。大家被她叫得亲切，不上她那买菜，像心有愧疚。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俩卖的菜足称，品质好，价钱实惠，还每天送点葱呀、香菜呀，落得我们好像得了很多益处，一次次心甘情愿回头光顾。有时，我去得晚了，过了买菜高峰期，阿梅不那么忙了，她会主动和我聊两句。一来二去，像个邻居一样，每次见面都要寒暄几句，习惯成了自然。
还有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卖鱼也算卖出了职业素养。旁人说他的鱼是在东平码头拿货的，晚上把鱼取回，加上冰，第二天一早就到市场卖，还算新鲜。我常到他那里买大眼鱼、鬼婆仔、鼻涕鱼。一次买了他的大眼鱼清蒸，家人都说好吃。第二天再去，看见还有大眼鱼，刚想买，大爷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大姐仔，这鱼是昨天卖剩的，比昨天便宜五块钱，你还想买，就买吧。逛了好些年的菜市场，第一次听见卖主主动说自己的鱼是早一天卖剩的。感动于大爷的厚道，当场买下一斤。不新鲜的话，大不了就煎着吃。
菜市场也是个小江湖，并非个个都是阿梅或大爷这样的人。卖猪肉中有一个中年妇女，体态丰满，脸色红润，手指粗短。到她那里买肉，说买半斤，她一刀下去，必剁八两。你皱眉，想解释不要那么多，她似乎早就看穿了你，马上用刀往外切去一点点，再称称，装好袋子甩给你，说，好了，六两多，就收你六两半的钱。你看着那袋装好的肉，只能笑笑，乖乖掏钱。
喜欢上了逛菜市场，有时会发朋友圈，晒晒自己买的菜和煮的菜，
了解我当年怕进市场的老朋友见了，总不忘留言笑我，说我是孙悟空——百变。我也笑着回复她：变了就变了呗，只要不是变坏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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