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芋头香
中午,我下班回家的时候,见到母亲坐在客厅中,一边摇着摇篮,一边唱着《十二月份歌》“一月穷,二月凶,三月拜祖宗,四月踩湴瓮,五月包裹粽,六月腰骨痛,七月粉仔长过葱,八月芋头‘瞢’(阳江音,很粉的意思)……”女儿甜甜地咬着左手的食指睡着了,右手还拿着半截尚未吃完的芋仔。闻着淡淡的芋香,我的记忆大门被一下子打开来,童年生活的情景如电影胶片般一幕幕地在我面前上演着。
小时候,我喜欢看荷叶,但我更喜欢看芋叶。荷叶很多时候“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而芋叶我可以随时地亲近它,抚摸它,观察它。特别是清晨的时候,微风吹过芋田,晃起一重重绿色的波浪,像河水中悠哉悠哉的参差荇菜,显得很诗情画意。其实,不只是我喜欢芋叶,蜻蜓、青蛙、瓢虫等小动物也喜欢芋叶。一张张心形的芋叶一层层地铺开来,或高或低,随风起伏,我仿佛听见了大地的心跳声。芋叶的表面比荷叶更加柔软光滑,新生的芋叶摸起来像涂了一层猪油一样润滑,手感很好。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芋叶温暖的港湾里,自由自在地晃来晃去,似村里一群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在任性地荡着秋千,满是稚趣。太阳光透过露珠,把朝阳绯红的脸贴在芋叶上,更添了几分灵动。
未绽放的芋叶,油嫩油嫩的,似微卷的海浪。张开的芋叶如蓝天白云下撑开的一把把青绿色的油纸伞,伞下似有一群穿着旗袍的美少女在田间、地里袅袅娜娜地行进着,留下了醉美的倩影,给人无限的猜想。
不可否认,故乡田里的主角是水稻,但这并不能遮盖芋田的秀美。芋田的景色是稻田景色的补充,芋田与稻田共同绘成了一幅环境优美的乡村山水画,置身其中,神清气爽,烦忧皆忘。
在我的故乡,芋主要有三个品种:白筋芋、红筋芋和菜芋。把芋头煮熟,如果芋肉的纹路是白色的就是白筋芋,如果纹路是红色的则为红筋芋。白筋芋通常不是很粉,红筋芋的芋仔很粉,而芋头没有芋仔那么粉。菜芋主要是取芋梗用来当菜吃的,芋头很小,也不好吃。至于南青芋(魔芋)和番鬼佬芋,那又是另外两种植物了。
不管是哪种芋,都是喜湿怕旱,每次种芋,母亲总喜欢把芋种在水土相对湿润的田地里。一个芋头一个坑,把芋种放下后,再撒点草木灰,回好土,最后在上面铺一层薄薄的稻草。好田地种出的芋,叶子大,芋梗壮,芋头粗,芋肉香。
以槟榔芋为代表的红筋芋比较受我们的青睐,不管是喜宴上的招牌菜式香芋扣肉,煲糖水时的红豆西米芋,还是好吃的早餐芋头糕,都少不了用槟榔芋作为主食材。
在我饥饿的童年时代,每到八月,总盼望着早点挖芋解馋。虽然有些芋梗早就被母亲割下来腌成了小菜,成了我们餐桌上或酸或甜的美味,但是我们还是抵挡不住芋香的诱惑。每次看到别人在焗芋或煨芋,我的双脚都会迈不开,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是希望别人能分我一口香芋吃。
母亲挖芋的日子,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拔芋头、切芋梗、洗芋泥、刮芋须、刨芋皮,我们姐弟几个都抢着做。虽然剥芋皮时,我们经常没有戴手套,弄得双手痒痒的,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闻到芋香,吃到清香软糯的芋肉,好像手又没有那么痒了。母亲的拿手好菜是香芋扣肉,芋头选的是个头大而饱满的槟榔芋头,猪肉选的是肥而不腻的五花腩肉,这道菜一端上来,芋块首先被我们一扫而光,最后大家才吃腩肉。
每到中秋月圆之夜,甜薯、香芋和柚子是故乡拜月必备的物品。我们阳江有一首很出名的民谣,叫《中秋盼郎归》:“中秋八月芋该煨,月伴糖鸡奴伴谁?月饼酥包奴摆便,掰开仆子(柚子)等君回。”这首一语双关的民谣,可谓雅俗共赏,十分形象生动,表达了在家苦等的媳妇,对出门在外的丈夫的深深思念,同时也有媳妇希望丈夫早日回家团圆的殷切期盼。此外,关于芋头的童谣,还有一首“死妹仔,嫁马岗,生水芋头煲芋汤。”也是挺有趣的。
记得以前我在野外放牛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我又没有带伞和戴草帽,如果有香蕉叶,我会首先选择折香蕉叶来遮挡雨水。如果没有香蕉叶,而身边有芋田,我会摘几张大的芋叶当雨伞,保证不会淋湿头,降低淋雨后感冒的几率。
有时我在野外采到茅菌或摘到野果,在没有胶袋装的时候,如果身边有芋叶,我也会用芋叶包着带回家里。我的父亲曾经用芋叶包过白面水鸡的鸟蛋带回家里,令我高兴了好几天。
母亲见我在发呆,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说:“强仔,扣肉香芋做好了,开饭啦!”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跟着母亲一起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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