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好!
我不是老师,而有幸被称为“老师”,只是因为有读者读了我发表的文章,加了微信后对我的抬爱。可是每一次听到“林老师”,我就想起第一个称我为“老师”的小女孩,想起我的理想曾经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记得当年高考落榜后,父亲不止一次做我的思想工作,说他在学校当教师,学费、生活费对于我重读一年高三不是问题。我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想读了。父亲拗不过我,只好托关系安排我进了某制衣厂工作。
制衣厂工序繁多,组长安排我剪线头,周而复始的工序让我老是陷于高考的失意之中,想着那一道高考物理题,如果不大意,也许会多5分;想着那一道化学题,如果细心一点,也许又会多3分……想着想着就走神,走神的时候,有时线头剪不干净,偶尔也会把一件半件衣服剪出一个小洞。质检员对我的责骂如同家常便饭,我自知理亏,对她的辱骂,我只能低头、抿嘴和彷徨不安。在度日如年的日子里,终于盼到领工资那天,除了扣除伙食费和赔偿损坏的衣服,我只领到68.3元。攥着加班加点苦干一个月的工资,我心里空空的,决心听从父亲的安排重读“高四”。正在这时候,同学写信给我,说她就教的小学里需要一个二年级的语文老师,问我去不去?我哪有不答应之理,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本就是我从小立下的梦想。
听到我要到大八珠环小学当老师,父亲蹙眉,说当教师是很辛苦的,何况是深山里的民办教师,让我考虑清楚。母亲在旁边冲口而出,说在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教书,如何嫁得出去呢?我白了他们一眼,说当教师和在厂剪线头相比,可是天壤之别!母亲生气地说,在城里打工,总比当“山大王”强。我也气呼呼地说,我受不了厂里一些人的闲言闲语,更受不了质检员对我的辱骂。父亲说我工作不认真,当然要受到批评,当老师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轻松。父亲对我的选择并没有严加阻止,只是嘱咐我做事要有担当,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再像在工厂打工那样,想不干就不干。
第一次去学校,我特意穿着一条黑色长裙和翠绿色T恤,清新的打扮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同学带我从阳江车站出发,到了大八车站后,我们乘手扶拖拉机去珠环小学(当时没有公共汽车,交通工具就是手扶拖拉机)。坐在靠近车头与车厢之间的我(同学特意帮我抢的最佳位置),一只手紧紧抓着车厢与车头之间的扶手,一只手紧紧攥着裙裾(怕被风吹起)。崎岖的山路由于雨天而泥泞不堪,拖拉机时而爬坡,时而下坡,时而急转弯,车上的人不但跟着车子左摇右摆,身子也蹦上蹦下。我不由想到在浪头漂浮的船儿,有随时被大海覆盖的可能。我的喉咙像堵着什么似的,难受得很。我一会儿望着山路两边的悬崖,一会看着远处黛青色、白云缭绕的山顶,心里空空的。想到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把所有的难受都压在肚子里,憧憬着以后的美好生活,想着如何当一个好老师,想着空闲的时候,写出一本好书……
正在遐想的我突然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站在旁边的一个粗犷山汉子一把抓住了我,非被甩下车不可。原来正在上坡的拖拉机突然熄火了。此时车里的乘客纷纷跳下车,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同学推了我一把,大声喊快跳车,车轮打滑!
懵懂中的我连忙跳下车,双脚一着地,溅得浑身泥浆,来不及心痛新买的裙子,突然听到一声惊呼:“车子要下滑啦!”话音刚落,跳下车的乘客一窝蜂似的冲向车尾帮忙推车。同学把手中的背包往我怀里一塞,也挤进人群中帮忙。山路太滑了,纵使大伙儿齐心协力,车子还是在原地扭捏着不动。司机双手紧紧扶着方向盘,声音颤抖着大声呼喊大家千万别停下,再加把劲儿。眼见车子还要往后滑,我不假思索地把手中的背包往路边草丛一扔,也加入了推车行列。随着一声“突突”,车子终于启动了,我一个不觉意,摔倒在泥地上,由于泥地太滑,我顺着下坡往下滑,大伙儿的惊呼让我清醒过来,慌忙一把抓住路边伸出的小树梢……
来到珠环小学,已是黄昏,当我看见残旧的教室,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摆在教室里面破烂不堪的书桌,还有拴在教室走廊里的两头老黄牛不时甩动尾巴驱赶着牛蝇,心里拔凉拔凉的。
正在这时候,一个梳着两个朝天髻,衣着破旧、大约八岁的小女孩从教室里走出来,大概看见我浑身泥浆吧,表情有些吃惊。同学问小女孩来学校干什么?小女孩怯怯地说学校放农忙假,听校长说今天有新老师到,她放牛回来顺便来看看老师来了没有。我的同学指着我介绍说我就是新来的林老师。小女孩抿嘴一笑,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
林老师,您好!
父亲听到我差点摔下山崖,说啥也不同意我到山区做民办教师了。
而我对摔倒事件也心有余悸,最后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在家复习继续参加高考。
多年以后,我经常会想起那个小女孩,想着她清脆的声音:林老师,您好!
我有愧于这个称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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