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春花
三月某个下午去朋友处。第一次见红果树,或红或绿的叶子,长着白色细碎的花,据说生出的小果子,是红色,微甜。桂树绽出浅黄色小花,凑近一闻,香气浓郁。益智花含着洁白花苞,绽放的花瓣现出粉红脉纹,花香带着淡淡药味,最奇怪的,顶着一条长锥状青色苞片,映着翠绿色披针形叶片。山茶花绽放得粉嫩,一只蜜蜂趴在花芯上,明亮的阳光照着它金黄身子,花的灵魂仿佛属于它。
拿起一罐西藏喜孜青稞酒,缓缓喝了一口,微甜的口感生出舒畅的感觉,我品不出苦味。看看瓶身,度数≥1.5%vol,深蓝色罐身仿佛带来清凉,再喝一口,宛如邂逅一个淡然而清爽的少女——从淡香到清香,我慢慢感觉春日的滋味。一罐酒几乎饮完,没有一丝晕眩感。花朵灼灼闪光,花香幽幽飘逸,仿佛归属于梦境,我沉浸愉悦时刻。那只蜜蜂突然飞起,嗡嗡的声音制造着轻盈的宁静。我似乎可以变得更轻,再呷一口青稞酒,我的味蕾抵达轻甜的地方。我和朋友谈起春花和诗词,谈起“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好像从一个明媚世界返回自身,被唤醒的感觉,是微妙的。
想起最近刷亮朋友圈的,莫过于黄花风铃。我曾梦见黄花风铃,还说了两句诗:“黄花万蕊绕金鸡,风铃处处啭黄鹂。”想想亦是奇妙的事。“你说,你懂做梦吗?”诗人罗伯特·瓦尔泽的声音浮动,我想我善于做梦。三月初,金鸡岭森林公园的黄花风铃,借了东风,漫山遍野地盛放。据说黄花风铃的花期只有几天,它们生命本质犹如轻梦。观赏一番,更多感觉“白昼幽梦忽还乡”,这儿,那儿,这儿,那儿,簇簇黄花风铃诉说生的好梦:请别哀婉我的薄薄,我见过生的灿然。朋友和我缓缓穿行,俨然提着诗词的黄灯,浸淫于繁花的高高低低,做一回白日行者。
当然,三月朋友圈,还亮出不少春花,譬如木棉花、玉兰花、霸王花、夜百合、樱花、柠檬花、串钱柳花、簕杜鹃、铁海棠花、扶桑花、绒球花……描述一朵春花,不过是探寻此刻的感知。所谓绽然,不过是感官的觉醒。我读出花的隐喻:花萌动一面镜子,映现你自己。有两个朋友上传的春花令我惊喜,一是在阳西从事园林的阿武种植的“金边火焰花”,赤红花朵簇生于枝顶,看上去极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花瓣边缘有一圈金黄色,盛开的红花围绕蕉形的黄色花苞,据说花的直径最大可达四十厘米;二是本地诗人黑皮在老家平岚拍的火烧花,花色橘黄,花萼呈钟形,小巧,花生长在高耸的树干,三五成群,一直攀至树顶,看上去热烈、奔放,据说吸花蒂有甜的汁液。
那个下午,我和朋友谈起清朝李文瀚的传奇作品《紫荆花》:紫荆花神导引互生爱慕的男女相会定盟……我凝视一棵紫荆树,阳光很好,在枝叶间跳跃,犹如春天的精灵围绕着一棵树的绿,满树紫荆花在风中轻晃。想起某个白昼一个姑娘在紫荆树下唱《难得有情人》,她白净的脸闪着微光,一开始,她带着笑意轻唱,歌声动听,荡漾着情书般气息,你会感觉世上柔美的光轻轻落下,然后她声音越来越亮,有股梦幻的穿透力,一树紫荆花开得灿然,在她歌声里变得安静,我伫立在那里,注视她侧脸,仿佛看见一个天使向我走来,和她非常相仿,偶尔抬头望树冠上的花朵,紫白紫白,纯净得接近恋爱的心。直到歌声歇止,她扭头望我,双眼盈满泪水,两行热泪流在她脸上——我颤栗一下,然后忍不住轻叹一声,她歌声中藏匿着一个人,始终流动在她心间的一个人……后来她死于抑郁症的割脉自杀。一棵紫荆树是寻常的,它随时出现在街边。我习惯观赏它,试图寻找它不寻常之处。我在数首诗歌中描述过紫荆花,像女作家艾里斯·默多克陷入一口钟的形象:我是爱的声音。
一棵紫荆树立在你对面,你可以此为灵感:有人看到一片旷野,有人看到一个苍白的人生。这是信念的结果:你和紫荆树互为凝视,可以支配的是人的热情与物的怜悯。“你能从一树紫荆花看到一个春天吗?”现在,我忍不住想起我的诗歌《凝视》:
凝望街边一树紫荆花/你试图窥见/明媚世界的奥秘/在俯仰间,你难免想到/美是生命热烈的谜语/这一刻光阴/变得繁盛/你像明净的人梦见春天——/看见就是书写/你必须有勇气凝视:/一朵紫荆花的故乡/一个未知的故乡/你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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