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恩情
三十岁的诚，已经有两个孩子，当他看到儿子有着和他当年一样的身材时，他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对抚养过自己的梅姨埋怨是多么的自私。自己的缺陷并不是梅姨的过错，他和梅姨之间的情感是抹不掉的……
■口述/诚 ■ 记录/林秋燕
父亲和母亲的吵架
七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出现了破裂。开始是舌战，后来发展到动手。而母亲一边哭喊一边对家里的家具大动干戈。随着“噼里啪啦”声，家里的电视机、电饭煲、碗、碟等，成了母亲的出气筒，躺在地上四分五裂了。我和四岁的弟弟互相拥抱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父母战争不断地升级，还有战争后的客厅里的那一片狼藉，哭泣地嚷着：“爸爸，妈妈，不要再打啦……”听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我知道，战争也结束了，父亲出去了。家里就剩下母亲悲伤欲绝的哭泣声、还有我和小弟嘶哑的哭声。
这样的吵架成了家常便饭，挨打过后的母亲拉着我，说要和父亲离婚，问我想跟谁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说要跟她。弟弟也搂着母亲，嚷着妈妈不要丢下他。母亲严肃地说跟她，就要听她的安排，无论如何，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学会适应陌生的环境。听了母亲的话，我噙着眼泪点头说只要跟随她，让我干啥都行，我不喜欢性格粗暴的父亲。
东躲西藏的辛酸
父母离婚前，母亲把我带来阳江，寄养在她表弟家，也就是我的表舅家。面对陌生的环境，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每到夜深人静，想念母亲、思念弟弟的情感油然而生，泪水潸然而下。可一想到母亲对我的叮嘱，我使劲把思念的泪水往肚里咽。
表舅刚结婚不久，对我们的到来，虽然不太情愿，可看到可怜的母亲，无奈地点头同意了。很快，他就联系上了一间小学，让我转学到这里。表舅和表舅妈是大学同学，表舅妈是外省人，对我不冷不热的。可是和家里相比，却好得多了，最起码没有听到争吵声。然而，这样的日子却在一年后结束了。表舅和表舅妈都是名牌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阳江一个清水衙门单位。表舅妈不甘心每天周而复始的平淡生活，开始是埋怨表舅没本事，后来埋怨自己，说自己瞎了眼，跟随表舅来到阳江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又埋怨表舅的穷亲戚太多。表舅也针锋相对，说外省人没人情味，除了打扮就是好吃懒做。这样的争吵不断上升，夹在中间的我，不知所措。那段日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有一天，表舅对我说他想离婚，要把我寄到他的同学家小住几天，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就这样，表舅把我送到他高中同学的家，也就是他同学的宿舍。表舅让我称他的同学为铭叔，铭叔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美术老师。当时没有结婚的铭叔，周一至周五，吃喝在学校的饭堂解决。可是到了周末，铭叔画起画来，常常忘记了煮饭。跟着铭叔饿一餐饱一顿成了家便常饭。表舅说是让我在他的同学宿舍小住几天，可是一住就是一年。铭叔对我很好，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带着我。记得那次，他开摩托车搭我到新洲龙潭探望他的女朋友。途中经过一个田埂，一不小心，摔在田地里，他顾不上自己膝盖上摔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急忙扶我起来，检查我的身体，见我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因为铭叔受伤，表舅又接我回到他的家，当时表舅离婚了。单身一人的表舅成了工作狂，经常出差。每当母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守在表舅的宿舍。听到我经常吃泡面，母亲在电话里唏嘘着说要到阳江接我回广州。
表舅听到母亲要接我回去，让她考虑清楚。说我回去，就有可能会被父亲强硬抢去。还说要不再送我到他另一个要好的同学家寄住一段时间。母亲听了，也觉得父亲的性格暴躁，如果我跟了父亲，怕我的性格也会像父亲一样。况且她当时的生意刚起步，也没时间照顾我，于是同意了表舅的建议。
肥胖让我产生怨恨
来到表舅的同学家，我才知道，原来表舅的同学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妻，还没有孩子。表舅让我叫他的男同学杰叔，女同学叫梅姨。当表舅对他的同学说我来暂住的原因的时候，杰叔和梅姨面面相觑，说他们刚结婚，单位只分给他们一个房间，说无法安排我的住宿。表舅说我乖巧、懂事。还说同学一场，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表姐的忙。就这样，我又来一个新环境。
为了安排我的住宿，梅姨把他们的新房用纸板隔开，里面是他们的卧室，外面的空间既是客厅又是我的卧室。因为梅姨是老师，理所当然，表舅又把我从江城十四小学转到梅姨所教的小学就读四年级。
虽然我是四年级学生，可是我的个子却像二年级的小学生。梅姨知道我在铭叔、表舅家经常吃不饱的时候，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年龄和个子不成比例，是因为挨饿的原因。
梅姨对我很好，每天接送我上学、放学。他们工资不高，可是梅姨变着花样做着我喜欢吃的菜，说我太瘦小了，要我多吃点。晚上无论多忙，都要辅导我做作业，生病了，他们对我呵护有加，对我就像亲生儿子一样。要知道，杰叔和梅姨刚结婚不久，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每次带我出去，大家都和她开玩笑，还逗我喊梅姨做妈妈呢。梅姨听了，开始窘得脸通红，后来习惯了，也会笑着说我就是她的干儿子。在梅姨家住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同学笑我大胖墩，我才发现，短短二年时间，我竟然重了三十斤。当杰叔和梅姨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一发不可收拾，体重直线上升。杰叔慌了，每天强迫我跑步锻炼，梅姨也控制着我的饮食。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当时母亲做生意，每次来探望我，都偷偷塞给我一把零花钱。我把钱藏起来，一到放学，找借口说要么做值日生，要么说锻炼，自己步行回家，目的就是为了要回家的途中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可想而知，我的体重日益增加。
在梅姨家住了五年，当年个子瘦弱矮小的我，收获却是一身的赘肉。十五岁的我，身高却是一米五五，体重八十公斤。母亲慌了，把我接回广州。动用各种方法让我减肥，体重是减了少少，可是身高却保持着。母亲开始埋怨梅姨，说不应该让我吃得太多，又埋怨表舅，说表舅介绍的同学没责任心，让我向着不该生长的方向成长。母亲在我面前唠叨得多了，我也觉得姨梅不应该让我吃得太多，特别是同学说我大肥猪的时候，我对姨梅也怨恨起来。
梅姨对我的感情依旧，每年到放寒假、暑假都会打电话给我，让我回阳江小住几天。开始我还会接她的电话，后来听到是她的电话，我再也不肯听了。杰叔上广州出差，顺便来探我的时候，我对他视而不见。梅姨上广州动过小手术，我既没有去探望她，也没打电话问候。让她更伤心的是一次，她来我家作客，我在房间里玩游戏机，对她不理不睬的，视同陌路人。她离开的那瞬间，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失望和心痛。其实我的心情也不好过，我对梅姨的感情是没法描述的，毕竟她对我的爱历历在目。
儿子的肥胖让我醒悟
无论怎么样锻炼，我都没办法像同龄人一样，有着矫健的体型。身高也停止了生长，二十三岁了，不够一米六。大专毕业后找工作，都是因为身高和体重，四处碰壁。没办法，母亲凑钱让我开了一间快餐店，因为经营有方，生意也不错。妻子是我的员工，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如今，大儿子七岁，小儿子才三岁。因为怕儿子像我一样，向横方向生长，所以我一直都控制着他的饮食。真是防不胜防，大儿子还是像我一样，胖墩墩的。有一天，当我发现他的抽屉塞满油炸食品的包装袋，还有肯德基的包装纸的时候，震惊了。似乎看到当年寄养在梅姨家的我。我明白了我的肥胖，其实与梅姨没关系，特别是三叔的来访，九十公斤的三叔看着不够一米六，我才发现我的肥胖多少与父亲那边的血缘遗传有关。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来阳江，真诚向梅姨道歉。
后 记
近年来，肥胖症是危害人体健康的隐形杀手，因肥胖而导致的疾病有很多。然而，为了躲藏父亲，诚被母亲寄养在表舅的同学梅姨家。梅姨把他视如己出，而诚却把自己成长过程中的肥胖记恨于梅姨，直到他当父亲后，看到自己的亲人也和他有着差不多的身材，他才明白，这一切其实与梅姨没关系。醒悟过后，他终于来到阳江向梅姨道歉。人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自己困难无助的时候，给予自己无私的帮助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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