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牛进城的爷爷
周末，父亲打电话来，要我写写他的父亲，而且还特别强调，写的时候，要把爷爷视为命根子的那头老牛也写上。我听了，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知道爷爷和他那头老牛的感情不一般。
一辈子与农田打交道，过着“晨出暮归”生活的爷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听到儿子在城里建了一幢房子，每天笑容可掬，逢人就说他是半个城市人。
父亲说爷爷劳作了一辈子，要接他进城享几天“清福”。听到这个消息，没等父亲回家接他，爷爷立马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骑着他负责照看的那头老水牛，“雄赳赳，气昂昂”向城里进军。那时候没有电话，联系方式是让人“寄声”，听到消息的父亲连忙骑单车来到牛墟路口。听父亲说，他等到心急如焚的时候，才看见喧嚷拥挤的人群中钻出一头庞然大物，而爷爷——那个瘦小的老头儿，却骑在牛背上。老水牛目不斜视、悠哉悠哉地迈着步伐。骑在牛背上的爷爷，东张西望，一脸惊慌，不知所措。要知道，他儿子的新房子在哪里，他都云里雾里呢？见到他的儿子，老人家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可没等爷爷缓下来，父亲忘记自己为人师表要讲究“忠孝礼义”了，竟当着众多驻足观看的行人，对爷爷就是一阵责备，责备爷爷怎能把水牛也带进城里！爷爷被教训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嗫嚅地说城里的人不是喜欢在公园里遛鸟遛狗吗？自己进城享几天清福，劳碌了一辈子的老水牛，也沾沾光，跟随自己进城不可以吗？父亲听了，哭笑不得，不得不推着单车在前面开路，而爷爷骑牛跟在他背后，成就了一道“老人与牛”的别样风景。
那时候，父亲在阳江一中教师，为了安顿爷爷的老牛，不得不借用校园一角。当时一中的乡下学生不少，老水牛的到来，倒也不让人觉得稀奇，只是父亲下课后忙着收拾牛粪，还有爷爷骑牛进城的事成为学生们饭后的善意笑话。
刚进城的爷爷，对什么都好奇，一拧就“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一打就“噗噗”燃烧的煤气灶，一按就可以等着饭香味的电饭煲等，都让老人家啧啧称赞。只用一天的时候，爷爷就习惯了屋子的新奇，就想到中山公园里玩。那时候，父亲工作忙，于是画了一张路线图，让读过几年私塾的爷爷自己揣摩，想到哪里就去哪里玩，当然，那头老水牛是绝对不能当他的脚力了。老人家挺了挺胸膛，说他也算半个城市人了，不能再给儿子闹笑话，就让老水牛在学堂氛围中沾点“书卷气”吧！
去公园回来的爷爷，就像失去阳光的青苗，病恹恹的，笑容消失了，背又驼了。经父亲多次询问，老人家才唉了一声。
原来爷爷到公园里，看见遛鸟的、遛狗的成群结队，于是他走上前搭讪。听到他们说着如何爱鸟、爱狗，如何喂着高级饲料。爷爷忍不住，说爱鸟干嘛要把鸟关在鸟笼里，不让它自由飞走；爱狗又干嘛不解开绳索，让狗儿自由玩耍；还说哪些高级饲料的钱够他一个月的油盐酱醋费用了。这些话让他们对爷爷的到来嗤之以鼻，最后瞥了一眼爷爷，说不能和乡巴佬一般见识，还说乡下人怪可怜的，没有退休金，难为做儿子的了。
爷爷说他到商店里玩，看着商店里的东西新奇，想停下来仔细看一会，人家就吆喝乡下人不买就别在这里凑热闹。来到街上，又有人像防小偷一样防着他。爷爷气愤地说，那些人的眼睛都长在额头上了，还是乡下人纯朴、热情……
爷爷进城的第三天，就骑着那头老水牛回乡下了。回家后在他放牛的地方开垦了一大块荒地，用他积累了一辈子的种菜经验，种上了各种蔬菜。收入可观的爷爷逢人就说城里人的不是。
爷爷自力更生，纵使他那时已经七十岁，可一样能养活自己，直到离开人世，他还给儿子留下6000元和一把零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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