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灵魂的歌声 《青山牧云》序
故乡仁化钟灵毓秀，近年来崛起一个个颇有实力的诗群。做旧体诗的，写新诗的，才情绽放，各呈精彩。仁化本土诗歌作者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与已故诗人邓玉贵同村同宗族的新秀邓覃贵。这可不是感情因素的误导，他虽是我早年的学生和母亲娘家人，但是他的诗作中确有自己独特的“干货”。读他那些养眼暖心添劲儿的诗歌，不会产生“审美疲劳”。
邓覃贵是著名的文学社团——广东五月诗社的活跃分子，诗社为他的成长搭起了宽大的平台，给了他展示诗才的机会。桂汉标、冯春华、胡列志等前辈的指点奖掖，激发了他高涨的创作热情，坚定了他写作的信心；诗友间的交流探讨，敏锐了他的诗歌触角和创作灵感。诗集中近一半的篇什，是他参加诗社雅集采风、赛诗竞技所做的“作业”，深深地打上了“五月”印记。
去年春节期间，我阅读覃贵的近作，忽然发现诗中隐隐约约闪过韩愈的影子——一种雄奇怪异的诗意美。我惊奇亢奋，忍不住击掌叫好。这意味着他的诗歌有了里程碑式的突破，正在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看完《青山牧云》书稿，我更坚信自己没有看走眼。清代诗人、书法家何绍基说过一句震聋发聩的话：“诗是自家做的，便要说自家话。”覃贵写诗，就是以自己的方式，用笔说“自家话”，说真话、实话、良心话。他在诗歌创作过程中坚持独立前行，不屑于人云亦云。因而他的作品较有特色魅力，读后没有“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
邓覃贵诗歌的“雄奇怪异美”，在诗的构思上最为突出。他构思作品喜欢剑走偏锋，不循常规常理，险中取势，出奇制胜，形成“山洪暴发”般的艺术冲击力。《岁月在逼着父亲轻装》写父亲步入晚年，生命苍凉如水，充满不幸与无奈。诗的谋篇布局手法，带着浓郁的怪异荒诞色彩。作者以电脑操作技术展开思路，分层铺开诗的思想内容。60岁、70岁、80岁，三次“按了一下回车键”，改变了父亲的生活轨迹。第一次按键，三个女儿出嫁，三个儿子参加工作离家远行，老人自己独自耕种24亩地；第二次按键，老人已无力种地，含泪卖掉耕牛，让土地丢荒；第三次按键，父亲大病一场，逃过大难后戒酒戒烟，被逼离村进城与孩子一起生活。每一次按键，对老人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下一步按下回车键/还要父亲交出什么？”结尾的岁月之问，把诗人对父亲的怜悯同情与孝道情怀引向高潮，读之催人泪下。《我们都是稻草人》作者咏物抒情言志，构思手法的怪异可谓登峰造极。作者把“稻草人”这个名词分拆处理，张开联想的翅膀，对三个词素的含义进行引伸演绎。“我们是稻/仰头可静观日月星辰/扬花抽穗/俯首就把沉甸甸奉献”。作者直抒胸臆，坦露建功立业把一切奉献给社会的人生观。“我们是草/是草本植物的草/没有上祖强硬的庇荫”“……我们不是压死骆驼的那一根/也不是救命的那一根/更不是说得成是金条的那一根”。第二节，诗人再敞胸襟，表示要记住来时路，不改初心，坚持做草根人物。“我们是人/是稻——草分开读后的人/这与连着读的稻草人/有本质的区别”“决不附庸于野草歪风/也不招惹蜂蝶浪鸟/站/就站出青山般的模样”。诗的最后一节，作者宣示要做正直、有担当、有尊严的人，做大写的人。全诗环环紧扣，一气呵成，思想境界雄奇，震撼力直抵读者灵魂。
“雄奇怪异美”也表现在诗的语言表达方面。覃贵注意从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营养，借鉴古代名家“炼字炼句”的成功诗艺，镕铸锤炼奇句。写红色题材的《我仰慕上屋场的老屋》，作者苦运匠心锤炼诗句。《致敬，巾帼的您》中的奇句：“您/是擎举世界的法人代表”，运用夸张手法，赞美女性对人类社会的使命担当，礼赞她们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您”这个丰满的女性抒情形象，无娇柔之姿，有雄奇之色，敢顶天立地，能擎起整个世界。“连天的碧草/在刀风雪剑前/死也要死出黄金的颜色”。这是《小草》中的诗句，很有艺术张力，把“小草”富有血性的雄奇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这是真正的铁血英雄，为信仰而战，为生存而战，不向风雪暴力低头，视死而归。“面对冰冷锋利/从来不曾闪躲/有根有土/一切都可从头来过/世上未见过不生锈的刀刃/却处处能见新苗的壮茁”。这首短诗《韭菜》是他参加五月诗社同题竞技的作品，全诗六行，每个诗行都算得上是奇句。柔柔弱弱的韭菜，不畏利刀的淫威，引颈向戮，前仆后继，信念在心，坚信自己最终能战胜刀刃。作者歌颂与强权恶势英勇斗争的英雄，没有选择高大挺拔的乔木作意象，而选择韭菜这种娇嫩、矮小的草本植物做意象，显得很不协调，但正是这个不协调，构成了诗句的怪异，放大了张力。这类闪闪发光的奇句，书中还有很多，主要分布在诗人这两三年的作品中。
诗如其人，人品即诗品。正如青年名家刘年所云:“诗写到最后，拼的是胸襟、心质和风骨。”诗歌的艺术风格，归根到底是由诗人的禀赋气质和人格品德决定的，与追随学习某个诗人关系不大。据我所知，覃贵忙于教学和学校行政管理，可用于读书的时间有限。他极少读韩愈诗歌，从没刻意去效仿韩愈的诗歌写作风格，与韩愈的这场诗缘邂逅，那是他先天禀赋气质和后天人格修炼共同作用的结果。诚然，他诗歌的艺术风格还处于雏形阶段。如果一个诗人艺术风格真正成熟，那么读其作品不看姓名，也知是他写的。覃贵诗歌的艺术风格，远未达到这个标准。他还要走较长的一段路，还要付出心血和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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