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题（2）

从奶奶那一辈往下，我家里没有出过作家，可凡是念过书的，语文成绩都不错，也大多喜欢文学。这大概源自我祖母。我常想，祖母有机会读上更多书的话，她是否会喜欢文学。如果她是文学青年，生活在一个安定、幸福的家庭里，那么她一定走冰心的路子。不幸受过很多的伤害，也不会是以直笔书写创伤的萧红，更不会是勇猛如斯、干净利落的盛可以或尹丽川，绝无可能是开放前卫的卫慧或棉棉，最多也就是温润朴素、沉静婉约的迟子建。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她的心里，有那么多的爱和温暖。

如果要替祖母的爱找一个意象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月亮。

我祖母的名字是：梁月明。

五、和一轮明月有关的现实与虚构

祖母病重在榻的时候，我曾经有两个夜晚坐在她身旁守护她。

我带了一本诗集在身旁。

祖母催我赶紧去洗澡，休息。她说，她没有事，不用彻夜守着。我说我再坐一会。她就问我，读的是什么书。我告诉她这是一本诗集。当时我好像还念了一首给她听。现在已经想不起当时读的是哪位诗人的作品了，后来，当我开始写一部长篇小说时，我将自己的记忆转换成了小说的场景。小说里的主人公周克曾经到医院守护他的外祖母。他的外祖母很疼他，就像我祖母疼爱我一样。我也让周克带了一本诗集在身边。在小说里，我让周克读张枣的诗，也就是《镜中》：“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危险的事固然美丽/不如看她骑马归来/面颊温暖/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些诗句既古典，又现代，语义丰富，一度让我着迷。我们的母语可以是如此的丰满、生动。我珍重这样的汉语。因此在小说里，我让周克的外祖母在她最爱的外孙还有如此美丽的汉语的陪伴下走向另一个世界。

六、听来的声音与颜色

还有一些事情，不能不补充：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守在她身旁的是我的哥哥。那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成了一位内科医生。

关于祖母去世时的情景，他曾经和我说过一些。他说，祖母对自己什么时候离开是有准备的。就在祖母去世前不久，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拿了一个红包给我哥哥。他不肯接，我祖母就说：“你还是收下吧，你刚参加工作，我也是为你好。你是我的孙子，我怎么能不为你考虑呢？你要让我走得轻松一些。”

后来没过几个小时，祖母就去世了。

时移事往，很多和祖母有关的细节，我都忘记了。可是上面的场景，我一直不能忘却。

我常常借此回想起一轮明月，想起这轮明月的气味，颜色，还有声音。

历史深处的守望

漫步南雄新田古村，你会发觉这里的古旧是有别于他处的。斑驳的青砖灰瓦大屋一座挨着一座，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石窗仿佛一对对睁着的大眼，静默地守望着这座村落的过去与未来。和一帮作家朋友走进午后的古村，觉得这里真是出奇的安静。环顾四周，这里没有喧闹繁华的街巷，有的是一条条窄小而幽深的巷径；也没有小资们聚集的咖啡馆和酒吧街，有的是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村里的老人们拄着拐杖坐在小巷中的大屋门前，神色坚定又寂寥。在这样的时空和人物面前，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我猜想，老人们的坚定是因为此处即是百年后归依之所，寂寥的是以后该由谁来守护这片苍老的土地？这些留守古村的“守屋人”，用自己的岁月守着这片比他们老千倍的古村落，守着这里的历史与文脉。

新田村其实一点都不新，它可是一个有着1700年历史的古村。古语有云，“先有新田李，后有浈昌县”，说的是新田村建立比南雄县（古称南雄县为浈昌县）还要早。新田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晋，眼前这口西晋古井就印证了这个事实。上部呈圆形的井口，高出的井栏是被历代汲水人磨得痕迹斑驳的大青石。令人惊叹的是，这口古井至今还是水源充足，水质清澈，是新田村人民的饮用水源之一。有着如此古旧之物的新田村，必定有着不寻常的一段历史吧。从导游口中得知，新田村全村均为李姓，除此别无他姓。偌大的一条村落，氏族姓氏的延续能够保存得如此完整，这又是一个奇迹了。听说开基祖为李耿，西晋愍帝时官至太常卿。李耿是个正直之人，面对危乱的朝政，既忧虑又愤慨，曾当着愍帝的面直谏真言，叩头出血。可惜愍帝这个昏君并不接纳，一代忠臣最终被贬发曲江县令。远离昏君持政、小人当道的朝廷，李耿唯有放下心中的包袱，投入途经之地——新溪（今新田）的怀抱，和家眷们过起了耕读生活。从此，中原李家的后裔开始在此繁衍生息。

新田村的宗祠文化味十分浓烈，整个古村的祠堂曾经有30多座。较有名气的几大祠堂有玉鉴祠、永澄祠、永洁祠、玉珊祠等，这些祠堂还各有堂号，可见曾经的辉煌。如今单是“九井十八厅”的大户人家的屋子还保存有6间。这些富贵显赫的人家分别建立了各自的家祠，延续自家的鼎盛香火。细看了几个保存得较好的大祠堂，发觉它们都是青砖高墙，弧形房檐。听当地导游解说，才知道“弧形房檐”乃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那弧度好比官老爷的靠背椅。

宗祠文化的繁盛，与迁徙移民心中的故土意识及扎根意识密切相关。南雄本来就是中原移民向南迁移的第一个扎根之地，而新田村更是中原人最早进入的安居之地。之后迫于战乱或灾荒等原因，他们的后裔再继续往南迁到珠三角等地区。长年漂泊异乡的中原人渴望安稳的生活，强烈的扎根意识通过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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