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猪崽钟祥荣
1981年入秋之后,天气变得更加寒冷,雄鸡刚打完第一通鸣,奶奶就起床了,比平日里早了半个时辰,佝偻着身躯,奶奶把厅堂里家人吃饭的八仙桌抹得干干净净,端出柜子里久存不用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抹去尘埃,在桌子中央摆好了四碟碗筷。
随后,奶奶把院落里的鸡屎和落叶嚓嚓嚓扫干净,做完这些事情后,单手握紧竹扫把,舒展了一下酸楚的腰肢,张嘴往楼上喊了一声:“大庆、细庆、小聪仔三条懒虫,该起床了。”
厨房门前,平白多了一张案板,案板上多了几斤猪肉,娘端坐在案板前,耐心地拨去肘子肉里遗留的杂毛,“噹噹噹”地切好了一大盘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手脚相当利索。案板脚下一盆猪血,用塑料盆盛着,撒上盐后,结成一大块殷红色的猪红。
厨房里,此刻传来了锅铲与铁锅摩擦的声音,柴火在灶堂里噼里啪啦作响,哗啦一声,娘将一大盘五花肉倒入冒着热气的铁锅,撒下一把碎碎的香葱,滋滋作响,满屋生香。
阁楼上,我推了推正在旁边熟睡的细庆和小聪仔,叫了声:“奶奶喊我们起床了。”没等两位应答,我自己掀开被子跑下了楼。
奶奶见我起来了,说:“大黑来了,大庆你来喂它。”说罢将卤水桶里的竹勺递给了我,娘也从厨房里伸出半个头来:“今天要加两勺刚碾的谷糠,外加半勺玉米粒。”
大黑是我家那只老母猪的名字,是位称职高产的母亲,长有十二对大乳,肚腩鼓鼓乳头下垂,几乎拖及地面,今天早上想必肚子实在饿了,一打开猪栏门就毫不客气地直冲猪槽而来。
四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大黑不多不少一口气产下了二十只猪崽,娘举着手电筒在猪栏里连夜照看着,还专门熬了一锅玉米粥慰劳这位大功臣。为了保温,娘扯了条破毛毡将猪栏通风口堵起来,几条破碎的布条不时迎风摆动,像是一面战场上飘扬的旗帜,产房里自此响起此起彼伏的哼哼声,一只只粉红色的肉团子蠢动着小嘴,争相含上大黑的双排大奶。大黑侧身躺卧,嘴里哼出幸福的叫声,闭上疲惫的双眼,人畜折腾了一个晚上,原本漆黑的天空也刚好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转眼四个多月过去了,肉团子天天长瞟,成了满地乱跑的小花猪,娘掐指一算,小猪也够日子出栏了,到了“散猪崽”的时间。
今天大黑刚埋头喝完第一槽美食,突然屏气闭嘴、双耳竖起、不再进食、抬头四望,猪栏方向传来猪崽的惨叫声,大黑心灵感应、护犊心切、转身回跑。
此刻,猪栏旁围了十多个陌生人,他们是今早来家购买猪崽的来客,一个长长的竹兜子横在猪栏门前,大黑的猪崽装在兜里惊恐万分,几只身上用粉笔字标明了斤两的猪崽被绑实了后腿,牢牢地系在各个买主自行车后架上动弹不得,哇哇乱叫。
大黑鬃毛直立,不声不响一个大力猛冲,冲翻了竹兜子,接着又一个猛冲,冲翻了正在记账的父亲,父亲猝不及防,摔了个后仰翻,小猪觅得出路,四散而逃,大黑带着它们慌不择路跑向了后山,很快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松树丛中,后面是一群大声吆喝追赶的陌生人。
追了一大程,快近树林时,父亲猛然醒悟过来,大喝一声:“大家不用追了,外面冷,它们会回来的,我们先吃早饭去。”众人不解,但美食当前,先顾及肚子再说。
厅堂上,香喷喷的爆炒五花肉、猪肝猪红汤和满满的一大盆菜花炒清化米粉摆上了桌面,来客拿碗举筷,挤了上桌吃开了。半个时辰后,来客吃饱,正抽着父亲散发的饭后烟,我走进了厅堂,拉了拉父亲的裤腿,窃窃地说:“大黑回来了。”父亲掐灭烟卷,双手一挥:“走,逮猪崽去,这次可跑不了了。”
此时,大黑龟缩在猪栏的角落里,耷拉着脑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无助地看着它的孩子们一个一个被绑到自行车后架上,一路嚎叫,四散而去。
“后山冷,实在呆不住,大黑只好转头回栏。”娘抹了抹眼泪,不再说话。
“我的小花猪呢?!”细庆和聪仔起床了,望着只剩下大黑的猪栏,惊叫起来。
“小孩子不懂事,快回家去,快回家去,今年过年要多腌制点腊肉,赶明儿开春了,还真没啥菜好下饭呢,下个墟日,你们三个孩子要扯一身新衣裳过年了。”父亲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像是自言自语。
“奶奶,我俩还没吃早饭呢。”“活该,两个大懒虫,你看大庆一早起来帮家里干了多少活。”奶奶的眼圈有些红,她硬说是灶烟熏的。
评点:
散猪崽,散的是一家人的希望,散的也是一家人不舍的心情。写出了特殊年代,一家三代人朴实热闹的生活。
从早晨开始的生活,奶奶、三个孩子、母亲、父亲,大黑猪以及它的猪崽们,平淡而热闹的半个早上。一家人对大黑和它的那些小猪崽感情复杂,它们是一家人吃喝用度的希望所在。语言有特色,描写很有画面感。
作者简介:钟祥荣,广东省小小说学会理事,韶关市作协会员,始兴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作品散见《小说选刊》《小说林》《羊城晚报》等报刊及微信文学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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