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烟火|蕹菜街记

蕹菜街并不是一条街，它是我所在的小区外面向街的一溜店铺，店铺不多，也就十几个吧，菜铺子四五个，水果店两三个，其余药店、养生馆、干货店、杂货店、早点铺、装拉锁剪裤脚的裁缝店一溜排开，简简单单，小小窄窄，甚至不乏简陋，可是真是“藏龙卧虎”，别有洞天。有的连店名都懒得取，卖黄牛肉的那家，挂着一排羊蹄牛腱的，活招牌。

对面是一家高档小区，楼下的店面开着足足的冷气，窗明几净，卖的东西洋气多了，红酒、蛋糕、寿司、服饰、写真影楼、地产经纪、琴行、美发烫染，取得店名都很洋气，虽然这边的店常常半年一年就玩失踪，改弦易张，比不得我们这边的热闹烟火气，好些店从小区入伙起就一直岿然不动，稳扎稳打。无奈对方物业自认高我们一等，在街中间拉了一张铁丝网，并沿着网格种上一排竹子，竹子长势良好，一年不到已经绿意森然，成为一道鲜绿的分界线，俨然一街两制的架势。本来就不宽的街，这“竹帘”往中间这么一拉，街就不成为街了，细细窄窄，可不就成了一根蕹菜梗（也就是通心菜梗）嘛。蕹菜街是我的季节课堂。南方四季模糊，我常常在这里惊觉四季更替。虽然大棚菜已然不分季节，然而蕹菜街的蔬菜铺子有大超市没有的敏感和灵活，总有一些野菜、乡菜千里迢迢一慰思乡的脾胃，同时带来季节的气息。藜蒿提醒初春到了，偏和冬天的腊肉最相生；我不吃香椿，可是爱看那一抹代表鲜嫩的红色，那是清明红吧；蚕豆嫩时，连外面那层蚕豆皮都是小清新的淡绿，渐渐地要剥了皮炒，粉粉的口感别有风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老了，而季节也转入深处；初夏的藕尖细长直溜，尖端形成一枝小簪，酸辣凉拌，脆爽；红苋菜，大红叶子，可是嫩，用清水一遍遍地洗，一点沙子都不能有；还有南瓜花，明黄霸气，一打汤，就蔫了。我夏天的餐桌就这样被这家卖湖北菜的铺子承包了。店主是个圆脸的女人，她最宝贝她的菜，晚上其他的店都会打点折或者捆绑降价，她不舍得，最爱说的是：我家自己吃。

买干货我会去那家韶关铺，虾干、虾米、瑶柱、花胶、墨鱼干，干干爽爽，没一点润气。他家的花菇和莲子比别家干货店都要干燥。到了冬天，一定要买他家的荸荠，两大麻布袋带泥的荸荠，靠墙而立，里面的荸荠又大又圆。春节必备，买回家随吃随洗，果然如店家所言，吃到年后也不坏。这个店主性格有点爆，不准人说他的菜不好。他家的菜是真的好，价格也是真的贵，有人询过价后离开去隔壁，他就怼对方背影：便宜又好，哪里有！对挑拣菜叶的客人那是真的当面给脸色看，一毛钱零头都不抹，巴巴地找一堆硬币给人。

我还喜欢吃白萝卜，白萝卜一年四季都有卖，但味道却总有一股“憨傻”的萝卜气，那种经秋霜打过的、水灵灵的萝卜，我走遍整条街，盼了无数个秋天，遍寻不着。（刘慧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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