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雨春风润芝兰 —忆我的老师乐天宇教授
乐天宇教授在九疑山学院『风雨楼』原羊城晚报记者蔡俊荣摄
□李时平
今年1月6日上午,湖南九疑山细雨霏霏, 寒气逼人,宁远县委、县政府在此举办大型纪录片《人民教育家乐天宇》启动仪式活动。
乐天宇教授是我党早期革命活动家、农林科学家、教育家。“创业从来不畏难,先生独上九疑山”,他八十高龄在九疑山自费创办的九疑山学院,被誉为“新中国第一所民办大学”。
他也是我的恩师。因我是该校前三届直接受他耳提面命、亲手栽培的学生之一,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年1月20日是他的119岁诞辰日,岁月如水,时光匆匆,他离我们日渐远去,但我对集慈父、严父一身的老师的怀念感恩之情,却与日俱增,难以自抑。
时钟回拨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距今整整39年前,他不惧年高体衰,放弃京城颐养天年、舒适的生活条件,回到宁远九疑山区,立志要办三件大事:一是建立斑竹自然保护区;二是修复舜庙;三是创办九疑山学院。以上三件事,特别是他竭尽所有创办学院之举,得到他的老友、开国上将萧克将军等一大批中央领导同志和北京农大等教育科学界专家教授的大力支持,诚如萧克将军对乐老兴学之举评价所说的那样:“乐天宇同志之所以选择九疑山来兴建学院是有他的卓识和远见的,是有深远意义的。我认为九疑山学院的创建是一伟大的创举,是我国教育体制改革的先声,九疑山学院的兴办和继续办好,将为我国教育事业闯出一条新路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不久,全党工作重心转移,祖国建设极需人才,而高考录取率极低。此时此刻,乐老从其丰富的革命实践和多年从事党的教育事业的经验,决心要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发展闯出一条新路子,创办一所“八十年代的抗大”,送一所大学进九疑山老区,为湘南山区培养人才。
乐老兴学之举震动、感动、感召了社会各界,羊城晚报社更是一马当先。时任总编辑的吴有恒派出骨干记者远赴九疑山采访,多次大篇幅宣传报道乐老和九疑山学院,不但各方学子纷至沓来,还得到社会各界高度赞誉、支持他的办学义举。许多读者通过羊城晚报社,纷纷捐款捐物,也有一大批全国各地的教授学者甚至不取报酬,自愿上山任教多年,如广州的秦桐华、武汉的屈翠云、北京的刘淮、湖南祁东的管锄非等一批老师。
羊晚记者周文韶当时撰写了多篇有分量的报道,与乐老结下情谊笃厚。2002年他重上九疑山,这距他当年采访乐老整整20年了,他在《羊城晚报》副刊上著文,深情地回忆道:乐老常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有真善美的事物才是永恒的。……如今你的同路人已培育六千弟子,他们遍布全国各地,在各行各业生根开花结果,你创办的这所大学被有关部门称为“全国第一所民办大学”。当年的摄影记者蔡俊荣更拍出了“煤油灯下新一代”的照片,获得1984年主题为“祖国颂”摄影大赛一等奖,成为折射上世纪八十年代青年艰苦求学情景的经典之作。
我当时就是读了湖南《年轻人》杂志上的“九疑山下的特别大学”一文后,才投奔乐老门下求学的,有幸通过学院文史系本科的入学考试后,在此度过令我终生难忘的三年学习时光。记得当时我父亲还高兴地赋诗《七律·勉儿》:“莫作无知处世难,兼程九疑路漫漫。韶华荏苒催头白,岁月蹉跎引众谗。挂角负薪排室困,偷光映雪克家寒。历朝勤学人多少,青史垂名后起看。”
乐老是建国后北京农大首任校长,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一级研究员,享受副部长级行政待遇,工资是一级教授的标准,文革之后他恢复了上述待遇,补发了五万多元工资,全国政协还分一套大面积的房。但他补发的工资不自己花,分给的大房子去退掉,拿着补发工资和节省的房租来九疑山办学。当时的九疑山一不通路,二不通电,三不通水,舜庙烂兮兮,午门殿四面来风,但是他来了,真有当年民歌描述的“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气势,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我亲眼所见乐老在九疑山生活情景:住的是“风雨楼”(舜庙午门楼),佝偻着腰爬上爬下;吃的是饭堂简单的伙食,与员工一样的,有几粒饭掉桌上都要捡起来吃下去;他的办公室兼卧室用的办公桌都是几片木板钉起来的,床铺被盖也是非常简陋的。这样的生活条件, 他却栉风沐雨、甘之如饴,有乐老这标杆,我们在人生道路历经些风雨磨难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创业艰难百战多”,乐老当年虽已八十高龄,但教学、校务、建校诸事事必躬亲,劳心劳力,几百人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人员成分都要亲自审核面试,建教学楼都要亲自设计、亲自部署,亲自督促,在建校的打砖厂的一头水牛吃没吃草都要亲自过问,岂能不累坏?1984年7月5日晚,在即将启程赴京与北京农大商谈合作之际,他因脑溢血倒在“风雨楼”简陋的卧室里,再也没有醒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一批深爱着他、而他又十分牵挂的学子。
1984年8月21日,他的骨灰安放仪式在北京八宝山举行,萧克、钱学森等二百多人前来为他送别。不久,部分骨灰按他的遗愿撒在九疑山舜源峰麓,他老人家真正永远与九疑山青山绿水融为一体。
乐老二十岁左右就追求共产主义理念信仰,从事学生运动和农运,是中共北京农大党组织和北京西郊区委负责人,后又回湖南组织农运,担任宁远农协委员长,“马日事变”后被抓去坐了三年牢;1939年在延安任自然科学院生物系主任和陕甘宁边区林务局局长,提出并参与开发南泥湾等地的规划,使昔日的“烂泥洼”变成陕北的“好江南”;建国前夕还作为中华全国自然科学代表出席全国政协第一届会议。文革之中,受到不公正对待,发配去广西、辽宁的“五七干校”劳改,时逾七十高龄,受尽磨难。纵观乐老的人生,跌宕起伏,艰辛备尝,但他对党的信仰信念不渝;对人民的教育事业一片痴心,到了耄耋之年佝偻之身还独上九疑山办学。当时来学院考察的湖南省政协副主席杨第甫赋诗称赞乐老:“多年欲上九疑山,几度南来杂务繁。忽报乐翁悬绛帐,料定舜帝喜开颜。文盲易被神权误,学识分清派性奸。哺育青年勤俭读,为民服务苦犹甘。”
正是因为乐老教授独具慧眼,勇于创新,含辛茹苦创办九疑山学院;正是因为有父辈们的殷殷嘱托,望子成龙,节衣缩食,支持求学之举;正因为有一大批老师精心哺育和同学们的相互帮助,也因为遵循乐老亲自制定的“贵自学、敦品德、勤琢磨、爱劳动”校训而努力学习,到1985年7月第一届学生顺利毕业之际,全国各地用人单位闻讯纷来学院索要各专业毕业生。当时经我联系韶关市人事局,并以中共韶关市委、市政府办公室名义发文,不仅本人被录用到中共韶关市委办公室工作,还安排了61名中文、医学、农林生物的同学到韶关工作。
距乐老仙逝34年后的今天,可以告慰乐老的是,虽然我们九疑山学子未能实现您说的“九疑山学院以后要培养出一两个毛泽东式的学生”的期望,但也在各行各业中涌现出卓有成绩的人物,有作家诗人书画家,有文化传媒翘楚,有农林科技的专家,有民营企业的精英,有奉献在教育第一线的好教师。还有白求恩式的好医生乐衡秀,她参加远赴非洲莱索托王国两年援外工作,成绩卓著,救援了一大批危重病人,填补当地医院治疗的空白,为我国医疗在当地赢得了声誉。2013年8月15日,她荣获“全国援外医疗工作先进个人”称号,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亲切接见。还有其他千千万万受乐老哺育熏陶的九疑山学子们,取得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
我相信,如果乐老九泉之下有知,他一定会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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