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因诗匠五色笔,牵动南巴万古愁

茂名日报 2019-04-25 06:25

今日笔谈·风土人物

沧海桑田,历史的变迁真的很奇妙。

清道光《电白县志?沿革》载,南巴郡始建于梁大通中(527-528)。陈承梁制。隋开皇九年(589)废南巴郡为南巴县。隋大业二年(606),省南巴县入连江。唐武德四年(621),又析连江置南巴县,属潘州。

宋《太平寰宇记》载:“皇朝开宝五年(972),废潘州,以本州南巴、潘水二县并入茂名(县),割属高州。”

南巴县自宋开宝五年(972)并入茂名县后,从此历史上再无南巴县的设置。

南巴郡(县)建置历史444年。郡、县治故址就在今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麻岗镇南巴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南巴郡(县)建置在我国大陆南端濒海偏僻一隅,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为别的,是因唐大诗人刘长卿曾在南巴县任县尉。

刘长卿(约726—约786),字文房,宣城(今安徽宣城市)人,唐玄宗天宝年间进士。唐肃宗至德中官监察御史,后为长洲县尉,因事下狱,贬南巴尉。唐代宗大历中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又被诬再贬睦州司马。唐德宗建中年间,官终随州刺史,世称刘随州。刘长卿工于诗,自称“五言长城”。比刘长卿稍晚的散文家皇甫湜评论:“诗未有刘长卿一句,已呼宋玉为老兵矣。”

从刘长卿被贬南巴县尉一路南来所写《赴南巴书情寄故人》、《将赴南巴至余干别李十二》、《重推后却赴岭外待进止?寄元侍郎》、《初贬南巴至鄱阳?题李嘉祐》、《负谪后登干越亭作》、《至饶州寻陶十七不在寄赠》等诗稿来看,悲伤情感始终充斥其中。

刘长卿即将赴任南巴,在馀干见到李白,互道珍重时便有“谁怜此别悲欢异,万里青山送逐臣”的感叹,隐约生离死别的气氛。在唐代,岭南环境恶劣,经济、文化落后毋庸置疑,“中原”人都是望而生畏的。韩愈被贬潮州,刚动身便写《去岁自刑部侍郎以罪贬潮州刺史乘驿赴任》一诗,其中有“惊恐入心身已病,扶舁沿路众知难”之句,途中遇见侄子时,又写了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其中有“知尔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之句,几乎是发出有去无回的绝望哀鸣了。

且看白居易《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

已讶游何远,仍嗟别太频。离容君蹙促,赠语我殷勤。

迢递天南面,苍茫海北漘,诃陵国分界,交趾郡为邻。

蓊郁三光晦,温暾四气匀。阴晴变寒暑,昏晓错星辰。

瘴地难为老,蛮陬不易驯。土民稀白首,洞主尽黄巾。

战舰犹惊浪,戎车未息尘。红旗围卉服,紫绶裹文身。

白居易有幸没贬岭南,但他将岭南环境写得如此恶劣,还不把人吓死?

现人钟敬文在《荔枝》中写道:“这实在使我时常想起来,有点懊恨,为什么不生在那周、汉故都的秦、豫之乡,又不生在那风物妩媚的江南之地,却偏偏生长在这文化落后、蛮僚旧邦的岭南呢?”

钟敬文是广东海丰人,《荔枝》一文发表于1925年。想想看,一个本土广东人,时在民国时期,尚且懊悔“生长在这文化落后、蛮僚旧邦的岭南”,更何况一千多年前“生在那周、汉故都的秦、豫之乡”,“生在那风物妩媚的江南之地”的刘长卿呢?

刘长卿在南巴的经历,都做过些什么,现在我们很难知道了。就诗歌而言,现人傅璇琮认为,刘长卿在南巴只写有《新年作》一首诗(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刘长卿事迹考辨):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人在他乡,愈思故乡。刘长卿思乡之作,我们今天读来,依然倍感惆怅。

刘长卿在南巴三年,只留下一首诗吗?清光绪《电白县志?古迹》记载南巴县故址下附文:“唐刘长卿谪潘州南巴尉《春日思归诗》:

一尉何曾及布衣,时平却忆卧柴扉。

故园柳色催南客,春日桃花待北归。

也是思乡之作。应无疑问了,清光绪《电白县志》编纂者认为这首《春日思归诗》应是刘长卿在南巴所写。

刘长卿贬为南巴尉一事,在刘长卿看来,可能是“灾难”,但于我们今天来看,却是莫大的幸事。是因“今麻岗墟下,有南巴岭、南巴河、南巴坡(清光绪《电白县志?古迹》)”,已留下刘长卿万世不朽的诗篇,留下刘长卿的足迹,留下刘长卿的音容笑貌……

南巴坡有一座小山,乡老呼为“鸡粥岭”,相传但凡夜深时分,客人由山下经过,便见一扶杖老者,笑吟吟邀客饮,随之又上鸡粥招待。鸡粥味道奇美无匹。客人酒后留宿草庐中。翌日客人醒来,才发觉原来是睡在岭下荒草地里过夜,身旁还有大堆青蛙、蚱蜢骸骨云云。

鸡粥岭的掌故,据说世代相传都是这个版本,直到清末,才又添加新内容——清光绪年间(1875—1908),河陂园(今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麻岗镇河陂园村)有一读书人叫陈仕庚,乐为乡民代写书信契文,却苦无实学,累累贻人笑抦。那年陈仕庚参加府试,小解时,墙外“枪手”塞入试卷,陈仕庚顺手牵羊,竟中秀才。后来,个中原委由陈仕庚酒后说出,乡人便戏称其“放尿秀才”。

“放尿秀才”晚年时候,已是民国时期,其文章居然可读了。乡老诘问原因,“放尿秀才”感慨万千,说自己中秀才后,一夜曾在鸡粥岭奇遇,吃了鸡粥,喝了酒,且知道扶杖老者并非山神土地,而是刘长卿,末了刘长卿还赠他一支五色笔。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想起,又要回南巴坡走走了。很难忘记儿时的记忆。暑天童子围凉凳,榕下扇揺说古人,这个场景又浮上心头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必伤感,南巴山、南巴河、南巴坡依然诉说刘长卿当年的故事。我猜,从今往后,刘长卿眷恋的不仅是南巴坡了,他脉脉的眷恋将化为春雨,滋润整个岭南大地。

崔伟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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