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甲秀楼
蔡金针
全国有多处甲秀楼，比如，贵阳市城南的南明河上的甲秀楼，是贵阳地图上最醒目的一个地理坐标点。陆丰市甲子镇也有一处甲秀楼，它始建于清嘉庆十年(1805年)，位于待渡山上.
（一）
待渡山，原称腹石山，《陆丰县志》记载，“腹石山在甲子门，下有宋帝、陆相遗像，半明灭矣”。甲子门，是甲子旧时的泛称，据记载，“西汉时，汉文帝曾遣陆贾大夫越巡甲子门之说”，“三国时，孙权曾派卫温将军帅师进驻闽海琉球而驻过甲子门”。话说南宋端宗景炎二年(1277年)，南宋小朝廷南走登甲子门，元番尾追宋帝昰，封锁甲子港口，以渔为业的郑复翁“椎牛纠众”，“揭竿扶主”，以小船击溃元兵，缴获艨艟几十艘于待渡山前，朝驾献于宋帝，后纠众近千人护主，随驾往厓门，因张世杰于零丁洋与元番奋战，在与几十倍兵力死战中，遇飓风没海而壮烈牺牲。次年，郑复翁众家属于待渡山上遥祭英灵，突遇元兵包围便奋起血战，在无法逃遁之中全部跳海完节，写下可歌可泣、不做忘国奴的一页。
当年，宋端宗赵昰及其弟赵昺在张世杰、陆秀夫等护卫下，从福州沿海逃至甲子，驻跸腹石山，意欲东进与文天祥会师，以图东山再起，故此山得名“待渡山”。他们又得到甲子乡绅范良臣(赐之为右仆射)进食劳军，渔民郑复翁(被封为都统)率众勤王，宋帝惊魂稍定，胆量大增，故此山赐名“大胆山”。这山，因有摩崖石刻“登瀛”(嘉定甲申年仲春吉日范良臣立)，亦称“瀛山”；这山，因傍海，又称“瀛岛”。又有“十八学士瀛洲来”(有奇石十八，屹立如人)之说，此山又称“学士山”。有庠生李学山的《瀛岛归云》一诗为证，尤其是征诗引“三千世界，胜纪神州，十八溪磻，灵钟甲海；‘登瀛’两字，肇自坡仙，景炎二年，曾留帝子；云多五色，彷彿丹邱，瑞霭千层，依稀蓬岛；渔郎去后，未许问津，羽客到来，不妨待渡”。而他笔下的诗“翠壁崚嶒对海濆，郁葱佳气霭余曛。漫空好作千家雨，列壑常含五色文。穴瞑渔樵迷往径，岩幽猿鹤失前群。欲寻岛上登瀛客，只化悠悠一段云”。
登瀛坊与宋帝亭(即进食亭)，曾与甲秀楼、东坡亭，均是待渡山的景观。据县志记载，“登瀛坊在甲子所港，下有巨石十八，屹立波中。宋承奉郎范良臣刻‘登瀛’二字于石，取十八学士登瀛之义也。坊今废。端宗航海至此，良臣留帝登石上，给军食三日，仍勒像于石，石上冕而临者帝也，跪而进食良臣也，旁镌大字四，曰‘君恩如海’”；“宋帝亭，亭在甲子所待渡山下，宋承奉郎范良臣进帝食处。明参将张万纪、守备胡文烜建”。又据甲子《登瀛范氏族谱》记载，“东坡亭，建在待渡山的半山腰中，后被飓风毁坏”。有清康熙九年庚戌科蔡启樽榜进士张经一诗写到苏东坡，诗云：“不论江滨与石邻，高人到处便仙津。千年姓字公家物，赤壁鹤峰总一身。”
甲秀楼，之所以没记载在清乾隆十年(1745年)的《陆丰县志》中，是因为它建于清嘉庆十年(1805年)，但我们可以在张凤锵举人编著的《甲子乘》中，找到很多呤咏甲秀楼的诗篇。“甲秀楼”是吴俊道台所书，今犹在，也是他令名，“公又谓开盖钟秀，于是锡以嘉名，颜其上曰‘甲秀’，云‘登斯楼’也”。
清乾隆辛卯科(1771年)举人张凤锵的《甲秀楼记》，道出建甲秀楼的来由及甲秀楼周围的景观，如此美丽，如此迷人，仿佛梦幻般的画卷。
“去甲子城东南，三里之近，突起一山，即宋端宗待渡处也。山外人字水，环环中多胜迹，如雄鹰石、学士石、五马石、双帆石，以及登瀛坊、观音礁，皆四面罗列，殊可人目。山麓即进食亭，石壁中旧镌少帝遗像，骚人词客经临游览，题咏甚多，不可胜纪。
嘉庆十年春，臬宪吴公缉匪至甲，选胜来游，步山椒而登焉，周旋流览，谓山居甲之巽位，巽为文峰，宜增高以培地脉，随命工结构，匝两月而层楼以成矣。公又谓天盖钟秀，于是锡以嘉名，颜其上曰‘甲秀’，云‘登斯楼’也。觉置身既高，则千霄为近也，万岭俱卑也，林烟树色萦绕于栏槛之前，村落墟场错聚于几席之下也，前则面海洋洋之乎，大观贾舶之往还，渔舟之出入，击楫飞帆，历落万状，且海市蜃楼，变换不测，鲲游龙跃，衔突异常皆呈奇，献伎于风涛雪浪中，供人赏玩，美哉，楼乎。此中人共欢，耳目一新矣，因思地不自美，得人而彰。彼归善之鹤峰，黄岗之竹楼，使不遭苏、王二公，则其间景物久已芜没于城隅片壤矣，是山僻在荒裔，未经增建之，先几兴培塿为类。兹则层峦耸翠，加以杰阁凌空以视鹤峰、竹楼，胜更倍之。况斯楼之建也，正以益此方之地理，振合所之人文。自今以始，竚见多士奋兴掇巍科而登显仕，地灵人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予是以为之，记匪徒、写胜概于当前，实以纪吴公之盛德于不朽焉！”
新竹县训导刘鸣盛的《甲秀楼赋》，更有回味无穷的一番情趣，好像让你身临其境。
“嘉庆十年春，臬宪吴公按临甲地，命修葺城垣，添建砲台、砲墩，为此间固疆，圉功何伟哉？复于选胜游行，登待渡山，谓宜建楼其上，以增地胜，遂庀材伐石，诹吉兴工，两阅月而功告成，且锡其名曰‘甲秀’。
余登探于斯，见翠色粘天，奇观拔地，琳瑯触目，美不胜收，遂即景摛词，拜手而献赋，曰：伏惟圣主之御宇兮洽雅化于冈陵，毓秀钟英兮扶舆孔淑，增高继长兮建筑方兴，既登九仞山，仍添百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尔乃形势壮、境界宽，对座三千巨浪，门朝六十安澜、五马奔腾，极江边之雄概，双帆高挂，纵槛外之巨观，洋洋乎傍青溪、面大海，屹屹焉环积石而控高峦，则见夫莲峰灿蔟，恍然碧沼初开，柱石崚嶒，直与青嶂，并山雙螺文环峙，护世尊古镜之窒，雉堞巍峨，印仙人月城之踵，瑞胜北郭文昌阁之光采，常披景布西峰。
敕书楼之云烟，乍拥知麗譙，井幹终当逊，此清华亦齐云落星，定难如斯高耸，于时日晴明意深，至骋高登，驱俗累寓，目江山之外，遥指洲鹭沙鸥，置身图画之中，如绘霞天雪地，频触芙蓉，槛鸦阵阵以翩翻，间冲玳瑁，梁燕双双而舞翅，列锦绣之三千，抚阑干之十二，披绣闼则收万类之精华，启朱簾则集千岩之苍翠，爰仰晨照之辉煌，彩檐舒影，镜面平铺，际斜阳之罨霭，珠箔浮纹，棂头澹荡，昏旦坐以奇观，日月供其瞻望，青堆众皱，俯罗列之儿孙黛染修眉，插回环之屏障，天风吹动，浮岚?翠，参差江影，摇开螺髻，烟鬟飘漾，恍览胜于衡岳之中，如酣游于罗浮之上，是知工施塗塈，鸟草翚飞，高因邱陵，千霄礙日，斜迎人水倒影，惊潜壑之蛟。正位巽方，书空悬如椽之笔，将科名常著，自可见地脉之发祥，而奎璧联辉，宁不睹人文之杰出也哉，回为之歌曰：‘矗矗层楼叠翠峰，待渡山间淑气钟。大开门户以迎龙，旁环风竹与虬松。入望潆洄水溶溶，雨之淡兮烟之浓。俯瞰石亭识端宗，数百年来纪古蹤。景色多入士人胸，谁不登高畅所逢。太平有象乐时雍，菁莪棫朴茁葱茏。才士辈出以奋庸，一时得意达九重。’又曰：‘登来云路正非遥，摘斗扪星?自饶。共诵吴公培养厚，何人意气不凌霄。’”
张凤锵的“记”，刘鸣盛的“赋”，它们的出现，为今人探究甲秀楼提供了一份珍贵的资料。
如今，踏在一级又一级的条石，扶着石栏杆，登上待渡山，原在《甲秀楼记》与《甲秀楼赋》中介绍的美景，大多已不存在了。由于个别人一时的主观意识，缺乏保护自然景区长远的眼光，造成待渡山周围的景观不再拥有，山下再也没有滔滔的瀛江水。曾是陆丰八景之一的“甲石吞潮”，也失去被评上汕尾新八景的机会。原因很简单，评委们站在待渡山上，观看周围的景物，尽是被楼房挡住视线，看不到昔日的景观。
（二）
不知有多少骚人词客纷沓而来甲秀楼，他们的同题佳作《甲秀楼》，让人越读越有味：
张凤锵举人：“待渡山头秀气钟，层楼高架耸文峰。栏边极目穷千里，阶上腾身近九重。翠色常教青霭合，岚光未许白云封。游人选胜频来此，景致如斯不易逢。”
汪守谦庠生：“突起层楼甲海边，山川挺秀萃楼前。捲帘晓拂千帆雨，披闼晴临万井烟。海面常看浮蜃气，簷前忽觉近星躔。巍巍百尺标奇胜，好与苏亭迹并传。”
邑庠刘含章：“青峦久峙甲城东，矗起层楼耸太空。好擬齐云迎晓日，侭堪望海挹雄风。双帆泻影横窻下，五马奔流激浪中。共羡文峰高百尺，倚栏凭眺忆吴公。”
邑庠刘毓莘：“崱屴孤峰峙巽方，更标杰阁面山阳。烟云罨霭浮珠箔，浦涘纡回泊画航。水带天风凉拂袖，禽飞岸树影低墙。凭高极目南溟外，养翮鲲鹏万里翔。”
廪贡吴之屏：“翚飞杰构出层峦，胜著天南眼界宽。风漾玻璃光泻碧，霞蒸岛屿彩流丹。雕甍插汉形轩爽，芳树沿村景渺漫。到此游神皆象外，振衣千仞乐盘桓。”
林永贞庠生：“飞阁起山巅，飘飘境欲仙。疏棂开碧汉，彩笔写澄渊。雾霭峰前树，帆过水底天。出人头地处，览胜彻中边。”
邑增广生黄栋：“天关地轴振炎荒，待渡山临水一方。宋帝维舟留故迹，孤亭千古见忠良。我来览胜陟其顶，高楼耸拔山之阳。文窗绮槛窥波镜，簷牙高啄驾松篁。渡江五马化奇石，双帆高挂临沙碛。雄鹰独立踏云根，人水潆洄通潮汐。罟船疍户东复西，渔歌远渡日将夕。栏前遥望六十澜，银翻珠迸海波宽。三千水击游鲲化，乘风高举看鹏搏。伸手摩挲天尺五，斗牛快摘真奇观。仿佛下临疑无地，飘飘欲仙心目醉。岿然一柱见文峰，海立云埀如献伎。君不见，登瀛石上有奇书，照人耳目古所志。景物从来不自彰，每以因人成胜致。甲秀于兹肇嘉名，英英秀出天庙器。”
邑庠陈定邦：“层楼新构最高巅，水抱山环势矗然。西挹莲峰青拔地，南观鼍浪碧连天。筹深莫把筹边擬，望阔休将望海传。自是瀛江增秀气，人文辈出度逢年。”
惠邑庠郑典著：“楼筑层峦上，登探景不迷。人家多朴地，渔艇半治溪。仰视千霄近，遥看万岭低。凭高无限意，直欲架丹梯。”
还有一位诗人本邑岁贡黄九苞的《秋日甲秀楼观海》：“高标形胜碧峰头，万顷苍波一望收。晴汉云罗飞曲槛，夕阳渔唱度芳洲。雪花喷浪光摇屿，帆石当风影诉流。登陟人疑天上至，纵横意气欲凌秋。”
《甲秀楼观海》已不仅仅是一首诗，而是待渡山上的一处观海台。昔日的甲秀楼，曾是骚人词客的好去处。人们都说，不妨来甲秀楼观海。有邑庠李焕：“千层陟尽到山巅，更构层楼上接天。乍见鳌波翻远屿，旋瞻蜃气起晴烟。神驰孟氏观澜术，趣领元虚赋海篇。地脉滋培标胜概，增华益润忆名贤。”
有邑庠张华：“层楼名甲秀，大海在其南。静挹花澜五，高瞻浪汲三。游鲲凭奋击，逸客快登探。圣世沧波伏，升平象万参。”
还有郡廪李炳奎：“杰阁连山起，登临眼界高。四围低翠嶂，万顷耸飞涛。学海徵心阔，观澜助兴豪。此中无限趣，风雅幸相遭。”
据记载，甲秀楼为两层泥塔，高15米，上下两层均朝南设门。底层门额为“甲秀楼”，由吴俊道台令名并书；二层门额“天柱高”，四周有条石围栏。塔基以花岗岩石砌成，塔身呈六角形莲瓣，塔尖用壳灰土筑成葫芦状，塔尖直指蓝天，造形独持，十分壮观。
两百多年的甲秀楼，曾有多少人为你陶醉，流连其间；现在的甲秀楼，又有多少人为你梳妆，还原你昔日的风华，展现你独特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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