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大隐庵与叩齿庵曾楚楠

潮州日报 2021-06-18 11:10

《庄子·缮性》篇第二段谓:上古之人处在浑沌之中,与自然绝对“同一”的理想境界。后世道德渐趋衰落,“世与道交相丧也”。圣人虽不在山林之中隐居,他们的道德也如同隐蔽了。然后说:

古之所谓“隐土”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意为:古时候所说的隐士,并不是隐匿自身不使人见,并不是闭塞言论而不说出,并不是藏其智慧而不显示,是时代与命运大相背谬啊!如果(合乎)时代和命运而使大道盛行天下,则可复归于(人与自然)"同一"之道而无形迹;不合乎时代与命运而困穷于天下,则深札自性之根(以固本),求宁静淡漠之极(以安心)而待时。这是保存自身的途径。)

而“山林隐者”又如何呢?《庄子·刻意》篇起首一段亦有描述: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

(意为:克制意欲使行为高尚,超然特立于世俗之外,立论高峻而怨愤、讥刺世之无道,为显示自身的清高而已。这是山林隐者、愤世疾俗之人,为坚持一己之见而甘愿被烧成枯槁、投水而死的人所喜好的。)

显然,庄周对古之“隐士”与“山谷之士”有不同的评价并对后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以至有“大隐”、“小隐”之分。如晋代王康琚的《反招隐诗》曰: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周才信众人,偏智任诸己。推分得天和,矫性失至理。

陵薮,指山陵与草泽。大隐,指身居朝、市而志在玄远之人。《史记》载:“武王平殷,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又“老子名耳,字聃,为周柱下史。”三、四句言伯夷之德不如老聃,意为小隐不如大隐。(与左思《招隐诗》“惠连非吾屈,首阳非吾仁”句意略似)“周才”以下四句,《文选·六臣注》曰:“以出仕为周才,隐居为偏智。”“物事皆均则理无不至……去人自苦曰矫性。”从王氏之诗,可见至迟在晋代,士人中已普遍认为:“身居朝、市而志在玄远”即“大隐”的做法,胜于“去人自苦”、“寂居山林”的“小隐”。

顺治《潮州府志·古今文章部》引元·刘嵩《重建韩山书院纪略》谓:

韩山书院,旧在城南外七里许(按,即韩文公庙)……丙午岁(按,即元顺帝至正二十六年,1366),灵武王公(翰)以江西省左右司郎中兼郡守事,追修故典,相其地非礼法之所,乃毁城西大隐庵而迁焉……

这是潮州曾建有“大隐庵”而见于志乘的首次记载。光绪《海阳县志·建置略三》[城南书院]条说得更清楚:“城南书院,在城西南道署后,旧在城南七里许……至正二十年毁于火,遗址鞠草。三十四年(按,应为二十四年)郡守王那木翰追修故典,乃于城西南前临方塘、后倚小金山之大隐庵,毁而迁焉。”该《志》[古迹略二]又说:“叩齿庵,在城西南,韩文公招大颠至郡日住此。”从知“叩齿庵”的前身即“大隐庵”,是当年韩愈“招大颠至郡日”所居住的地方。

关于“韩文公招大颠至郡”一事,《昌黎先生集·与孟尚书(简)书》中已有说明:“来示云:有人传愈少信奉释氏,此传之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来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这段话,历述与大颠交往的过程:致书招至郡、留郭十数日、交谈感受、造其庐、留衣等等,一一如实道来,胸怀率真、坦荡。末段则表明“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立场、态度也十分鲜明、坚定。(有关韩、颠交往的深层原因及评价,因篇幅关系,从略。可参见拙著《韩愈在潮州·昌黎与大颠》,文物出版社,1993.8)如再细味韩愈《与大颠师书》(三)中“愈闻道无疑滞,行止系缚,苟非所恋著,则山林闲寂与州郭无异。大颠师论甚宏博,而必守山林,义不至城郭,自激修行,独立空旷无累之地者,非通道也。劳于一来,安于所适,道故如是。”这一段话,不正说明韩愈亦赞同“山林闲寂与州郭无异”;“必守山林,义不至城郭……非通道也”即“身居朝市而志在玄运”的“大隐”观念吗?从这一点说,庵名“大隐”,也许正是韩愈出于“道无疑滞”以及对“颇聪明、识道理”的大颠的尊重而命名(或改称)者。

这本是儒、释交往的一段佳话,但随着世俗崇佛观念之逐步加深,韩愈在大颠面前,几乎成为“理屈辞穷”的角色,“目瞪而不收,气丧而不扬。”(托名唐·孟简之《退之别传》语)特别是清康熙间由释本果编撰的《灵山正宏集》刊世之后,该书“大旨主于诬韩归依佛法……盖缁徒造作言语以复辟佛之仇。”(纪晓岚《四库全书提要》语)而虔诚礼佛之流竟信以为真,遂添油加醋,编造出诬韩捧颠的“故事”来;韩愈被贬来潮州任刺史,出巡时见一僧人长着两个獠牙,心甚厌恶。回到衙署中,差役禀报:刚才有个僧人托一包裹给刺史。韩叫送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两个獠牙!刺史大人知是遇到高僧,自责不该以貌取人,赶紧叫下人追上他,把高僧请回来,好好请教一番,才知道高僧就是大颠!这个“故事”把“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过程的实质改得面目全非,却因带有“传奇色彩”而长期在民间流传。潮州话中,“叩”字文读音<考3>,指“叩问、叩首”;白读音<巧3>,指“敲打、敲掉”等。以上“故事”中大颠自己敲下獠牙,潮语称为“叩<巧3>齿”,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郡城人把“大隐庵”称为“叩齿庵”。光绪《海阳县志·古迹略二》[叩齿庵]条附有“国朝陈衍虞《题庵壁诗》:"踏破春阴陟峻台,干云虹指净尘埃。山僧错会留衣意,十笏精蓝傍庙开。"”陈衍虞是明末清初人,查道光版《莲山诗集》卷十七,上诗诗题为《昌黎伯祠》(原注:祠左有大士庵),知光绪《县志》改诗题为《题庵壁诗》,实为一大疏忽。但从中也可见,庵名改为“叩齿”,其起始年代已不可考。

“叩齿”,有“叩问年齿”之意(略同于当今问人多大年纪的“您贵庚?”潮语“叩齿”读为<考3耻>)宋·宗永《宗门统要》就曾说过韩愈见大颠的“过程”:韩问颠,“和尚春秋(年岁)多少?”大颠提起佛珠说:“昼夜一百八。”愈不解其意,次日重来,在门口遇见首座,便问:“昼夜一百八,意旨如何?”首座叩齿三声,愈更不解,再入问大颠“一百八”之意,颠亦叩齿三声……(按,大颠时已近望九之年,故言“昼夜一百八”)总之,“叩齿”原指询问对方的岁数,但在潮语中又可指“敲掉牙齿”,于是便附会出上述的“故事”来。

释慧原《潮州市佛教志》在《潮州市佛教寺庵概况》第34条中说:

叩齿庵(古名大隐庵),在西平路道后巷,今城南小学左侧……唐·元和十四年己亥(819),潮州刺史韩愈请潮阳灵山寺高僧大颠禅师至郡问道,住此十数日,后人因于庵内建大颠堂以志景仰云……庵于一九四五年,住持(释澄修)改名为“叩齿古寺”。

从知,称“叩齿古寺”之命名是在抗战胜利之1945年,但世人仍以“叩齿庵”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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