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陂头村,一场有仪式感的探访

宝安日报 2021-05-24 08:18

▲新陂头村老照片(摄于2000年)。

▲新陂头村。

胡笑兰

从喧闹转入宁静,从高耸的玻璃幕墙转到土墙筒瓦的排屋,从五色斑斓转到古朴的素白暖黄,车子驰过公常路,到达光明的最北端,新羌社区的新陂头村。老村和所有的深圳老村一样,淹没在不断掘进的握手楼里。这条村子鲜有资料记载,多少年来默默无言,站在那里,好像姑娘在等她的情人,终有一天会等来那个懂她的人。

老村的门脸已经不在了,站在废墟前,我只能从拿在手里的照片端详她的模样。这张拍摄于2000年的照片,村前风水塘的倒影里,也有个新陂头村。筒瓦、灰墙、垂脊,简朴的客家排屋连绵成片,齐整得像把木梳的齿纹,阳光把那种古旧的暗黄照耀得明朗清晰,又流转有韵。

石头习惯于沉默,村口那棵看惯风雨的古榕,也一言不发,守着村庄千年的秘密。而这种无声的古朴愈加撩起一颗跃动的心,想走进它们,走进村庄封存的故事。

水渍仍在

新陂头村的村口,两位老人家早等在那里了,老人叫梁锦富、梁狄祥,带着我们,一班寻访光明记忆的使者,寻着他们祖先的踪迹,让老村在具有仪式感的讲述里缓缓醒来。

旁有象山,林深海海,新陂头河,穿村而过,更有河塘湖宕点缀其间。水稻,甘蔗,番薯,玉米……水田坡地无边无际,大地像一块泼墨的画布,五颜六色。但在改革开放前,在辛劳的汗水里浸泡,地里刨食的人们并不能富裕起来,将贫穷的身影甩在身后。于是就有许多人远走他乡,历史上曾经有很多村民移居香港澳门乃至海外。这种情况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光明农场成立才消失。

深圳光明农场位于深圳西北部,占地面积达55平方公里,拥有31平方公里的森林,上万亩果园和大面积的牧草、蔬菜园地。自然田园风光,迷人的天鹅湖,有光明之绿,光明之色的美誉,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新陂头村周围曾经有八个颇具规模的奶牛场,村人洗脚上田,变成了国家工人,拿薪资,养奶牛。老村也承担起新的责任,成了农场职工的宿舍。于今奶牛场只留新陂头一处,就在老村往西一公里处。

早些年的新陂河,可不像现在纤细温柔,那时泱泱汤汤。有一年,1980年,这条茅洲河最大的支流又发威了,整个村被淹,最深处有一米。梁伯带着我们指认墙上依然清晰的水渍印痕,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村子全淹了,从那时起,村子就渐渐地很少人住了。

我环视周围的房屋,一栋连着一栋,如今他们住在另起的高楼里,同时又成了房东。除了光明农场员工的身份,改革开放的红利,赋予村民更多的光环,他们富裕起来了。我想这才是他们迁出祖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探访老屋

往村里走去,我又见到了成片的排屋,由西向东一直铺展到新陂河畔,我想这总得有上百家之多。这些房屋又是一样风貌,白色的三合土墙壁,红色小瓦延伸着舒缓的坡度,长长的小巷子把它们串连起来,九曲回肠,但又家家相通。

忽然传来人语,却见一群老人在下棋,衣着质朴,指点的,观战的,好不热闹。同行的摄影师飞哥也是光明农场的老员工,朝我打趣:“别小看他们哦,都是有钱人。”古朴的小巷,指尖传递的烟卷,如携着悠闲的日子,脸上一派安详,更像一幅民俗画,秋风年年吹,日子却敦实静谧。这里的房子大多租住着外来打工人,但搬离老村的长者每天都会来老村坐一坐,老哥们坐在自家老房子前,那些砖石片瓦封存了他们太多的童年记忆,是凭吊是怀想,是左邻右舍的牵挂,是生命的归依感,这些恐怕是逝去的年华唯一带不走的东西吧。

推开咿咿呀呀的木门,就看见里面的格局。照例是前厅后堂,也会有个天井勾连着它们。屋顶木梁托着小橼,像扇骨一样铺展,不大的门庭一边是灶台,讲究的人家在另一边会搭个冲凉房。后堂宽敞一些,也就二十几平方米的样子,抬头又见半片木阁楼。我就想,这样逼仄的地方,倘若两口子带着七男八女,该怎么居住呢?老伯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犹疑,说:“我们几兄弟都去村里去挤公屋呀,男孩子住一起,女孩子住妹间,妹间就是村里孤寡老婆婆领着姑娘的小屋,很热闹的。”

“等到我们长大了,该成亲了,父母就给我们分开另过啦。瞧,这是我结婚的房子,那边是我兄弟的。”梁伯指点着,我看见那些独门小屋几乎都是紧挨着,共一个墙垛,一家家像接续的游龙,排屋就这样形成了。

站在那里,我思绪飘摇,穿过时空,那些旧时光倏忽而来。

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清脆地落到榕树头上,天空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点白,很快就变得明亮。岭南的天,亮得不带一点拖沓,就听见鞋子趿拉在石板上的声音,鞋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多半是早起的村妇与下田的男主人踩踏的声响。炊烟裹着稻花的香气,蔗糖的甜腻气,橡草的草木气充盈着村子的世界,阳光照着篱笆墙开花的扁豆,黄色的公鸡在黑猪的嘴巴下抢食……

村东的水塘在夕阳的余晖里才是热闹的开始。绛红色的霞光把塘水也染红了,带着朦朦胧胧的暖。“扑通扑通”,就有一个个光屁股的少年戏水,潇洒地龙门一跃。他们把这里当作游戏的舞池,更是他们天然的澡堂子。梁伯说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洗澡的,当石板路上再次响起少年人水灵灵的脚步声时,天已经黑尽了。这时,姑娘们悄悄地聚到水塘里,洗发、浣衣、沐浴,那是姑娘们的世界。

祠堂与村子的历史

村里原有四座祠堂,可惜都已废弃,祠堂只剩下半截青砖残壁。梁老伯带着我们站在梁家祠堂、陈氏祠堂前,比划着说祠堂的样子,祠堂的位置。梁伯越说越激动,眼里泛起一片晶莹,声音渐渐高亢。祠堂的烟火喜庆欢娱仿佛再一次来到他的眼前,寺庙的木鱼又在“橐橐”地响。砖墙的缝隙里,兀自长出了一株榕树。面对茁壮的树根,碧绿蓬勃的枝叶,仿佛是一个意义悠远的象征。树并不木然,以一个又一个疤痕,与我亲切凝视,自自然然向上,挺立。树把岁月就这么一轮一轮夯实,仿佛年年呼啸的风雨都不是个事,只管根植大地,昂首云天。

每一个村子都有历史的,而祠堂是他们的根之脉络。祠堂不在了,族谱还在。在村委会,一群新陂头村的长者向我们说起村子的前世今生。

新陂头村原本属于当时的东莞县,1958年从东莞析出,归属宝安县,再而归属深圳市。一些考古学家已为我们揭开了那深埋在地底下的真相,当他们将考古铲深入到六七千年前的历史堆积层,发现这一带至少在新石器时代中期便有人类活动的足迹。早在春秋时期,深圳属百越之地,古南越族人在这里繁衍生息。那些出土的文物,青铜斧,石釜石锛,大口尊,陶瓮陶罐等无不印证着古南越人生命的痕迹。

北山牛场书记梁万雄讲述了新陂头村有记载的历史。村里主要有两大姓氏,梁姓和陈姓,陈姓是为公明水贝陈氏的分支,梁姓系李松蓢梁氏分支。南宋1127年左右,梁氏先祖从韶关到增城,一路迁徙,来到东莞长平板石村、樟木头。1436年,梁氏12世祖梁元琮迁至李松蓢建村。在元琮去世之后,元琮之子清泰公迁居新陂头。据梁万雄叙述,清泰公在李松蓢大概住了14年,迁居新陂头大约在1450年前后,距今已有近600年的历史。

新羌社区位于光明区新湖街道最北部,社区内有羌下村、新陂头村两个自然村,取两村首字而得名“新羌”。新陂头村原名龙湖围,因村落周围湖塘。河汊较多,水源丰富,故得此名。但水多为患,水灾不断,后村民在河的上游修筑一条堤坝,锁住河水,一可减少水灾,二可灌溉农田。因村落位于坝头,既临水,又靠坡,而更名新陂头。河也随之取名新陂头河。1958年12月,光明农场成立时,新陂头所在的新美乡全部划入光明农场,从此迎来了一个新时代。远处,群山之中,高高的脚手架与吊塔隐隐约约,中山大学的楼宇巍然,光明科学城的建筑们带着时代的气息在不断崛起,新陂头村也迎来大发展。只不过,旧时的村落也即将逝去。

为什么要去探寻这些古建筑,为什么去书写,这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在我看来,正视历史,是对生命的敬畏,只有文字及时地记录,才让历史真实且鲜活。时间的尘土会让历史扑朔迷离,面目不清,甚至会让历史淹没在岁月的沙砾之中,渐成讹,渐成殇,就像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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