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笈记忆之一 幼稚园
记忆往往不大可靠，又无可奈何花落去，求诸似曾相识燕归来吧。
我于1940年出生在饶平县黄冈镇。那时候县城设在县境中部靠北的三饶镇。好比现在网上所传省会的尴尬，济南弱于青岛，福州弱于厦门一样，三饶好像弱于黄冈，黄冈人颇不服气。黄冈一解放，很快变成县城。事实上黄冈的经济和文化教育的发展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已经超迈三饶。尽管管辖舆图多次变化，饶平失去了隆都、凤凰、南澳，但黄冈依旧稳稳坐享饶平首善之区。据县志记载，黄冈新中国成立前已有几所幼稚园（当年没有幼儿园的说法），堪称时尚。
我在虚龄四五岁时候，家里送我到幼稚园上学。幼稚园似乎是那时候的贵族学校，学费用度不菲。我所到的幼稚园设在郭厝祠，县志漏录了。少小懵懂，只晓得玩闹，地点熟悉，是郭氏宗祠。院门外楹联大书“相国家声远，汾阳世泽长”，祀奉的是郭氏先祖汾阳王郭子仪。庭院不算大，有树几株，有秋千架，荡至高处几可触摸“唐代第一功”的牌匾。似乎无甚功课，识字写字自不可少，游戏、滑梯、赛跑、剪纸及手工劳作之类，大可尽情挥洒，想起来或是英美式教育，很宽松，打架也不记过。小朋友中，最友好是庄序殷，我们两家因之拜了“同年”（金兰），序殷家住在新街（丁未路）与横街（清华路）交界处，雅称庠庐，两家距离很近，我常去玩。庠庐后座是市后池，吊脚木屋伸出水面，如厕时俯瞰鱼群争食，煞是有趣。最爱听同年伯讲历史故事，与父亲相比，我更爱听同年伯的故事，比如我恨死曹操，同年伯则说阿瞒是个英雄；我父亲讲三家分晋，为智伯惋叹，同年伯则说只有分晋才有七雄的英雄时世。同年伯除了讲古还能引出逆向思维，想来启发更大，当然这是我年长之后的反思。序殷长大了却从商，趋步范蠡陶朱公，因喜好戏剧，我们又有了新的交集。序殷家挂有世界大地图，这东西怪，纬度越高面积越大，我就反感沙俄的版图如兹滂霈，横跨欧亚。
一年后离开幼稚园，该上小学了，大姐领我去黄冈镇第一中心小学（简称镇一或镇中心）报名，老师问了问功课，又让我写字，我都做了，老师对我大姐说，他都会背好多诗了，认字不少，板书也好，别读一年级，直接升二年级吧。我稀里糊涂跳了级。后来，当同学们背诵“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时候，我很失落，我跳级跳过了“外婆桥”，我从小就没有外婆啊，后来读到高尔基的《童年》，更遗恨没有那样一位好外婆。此后，无论哪个学校，哪个班级，我都是小老弟，直到大学毕业，因为小，女生眼里没有我，也就耽误了谈恋爱，只好向壁虚构，面壁坐冷若许年，在怀唯有圣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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