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淡“三洋”水 古今多少事(上)

南方日报 2020-10-16 07:18

珠江是三江汇集、八口入海之处。吴学文摄

东莞疍家的渔民生活离不开编织渔网。郑志波摄

文:木人

己亥年正月十六,在东莞海洋局的协助下,我们到达伶仃洋海面。

历史千年一瞬,我们与文天祥擦肩而过,仅仅差了740年。珠江口由外及内依次是东莞濒临的“三大洋”——伶仃洋、穿鼻洋、狮子洋。当然,往外走,再往外走,就是太平洋。世界大洋都是相通的。

清末著述家金武祥在《粟香二笔》卷七中道:“南粤之海路分为三,而广州居中,中路之海门凡有六,而虎门为大……虎门有大小两山,称大虎、小虎,内为狮子洋,外为零丁洋。”

或是因为穿鼻洋比较小,金武祥没有提及。按著述推论,应是虎门“大门道”一带。穿鼻洋名称听起来有点儿怪。查证未果,不由得想到过去大门都有“门栓”“门鼻儿”之类的构件,虎门曾经是中华最重要的南大门……也算通了。

风轻云淡,波澜不惊。若非疾风暴雨,这里或许是中国最平和的大河入海口。既没有钱塘江海水逆江而上的汹涌澎湃,也没有黄河入海时“黄土垫道”的隆重——潮起潮落漫不经心,咸淡交融有意无意。

托起史上唯一逾两千年而不衰的贸易大港,目睹朝代更迭最后的英勇与顽强,亲历抵抗外侮的悲壮与凄凉……百年前宁静的一个夜,巨变前夕的深夜里,枪炮声敲碎了宁静的夜,四面楚歌是姑息的剑——中国近代史在此开篇;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中国改革开放自此扬帆起航……

这是一片充满故事的海。

这片水域曾是鱼虾的天堂

一年四季,中国第二大河珠江(以年径流量而言)的水流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汇入大海,或缓或急。游子归故里无论如何都该带些礼物,珠江水一路收集了大量饵料,于是这里自然是鱼儿的天堂。

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鳞语》中说到这片水域中的鱼,呱啦呱啦的。屈大均是番禺人,不仅是著名学者、诗人,用时下的话说,他还应该是个珠江口培育的杰出的“吃货”,其诗中有无数美味佳肴,并且有不少是专门写吃鱼的。如“黄白鯚花香,玉箸金盘尽意尝”,“黄白二花,味胜南嘉”……一首短短的渔歌调《行香子》不仅点了一堆好吃的鱼,还让这片咸淡水的盎然生机跃然纸上:“潮咸潮淡,一任渔郎。喜春风来,黄花短,白花长。江水鱼香,鱼子滋阳,大罾船满载盐霜。罛公罛姥,两两开洋。更鲚鱼寒,鲈鱼热,鲙皆良。”

屈大均所处的时代,还是水族鼎盛时期,尽管明清朝代更迭,但不关水族的事。“凡鲈鱼以冬初从江入海,趋咸水以就暖。以夏初从海入江,趋淡水以就凉。”这鲈鱼简直就是现在的富足群体,冬天去三亚,夏季返东北,生活悠哉悠哉。

从伶仃洋北上,分分钟穿过穿鼻洋抵达“金锁铜关”虎门要塞。当年销烟的雾霾早已散尽,天很蓝,山很绿。东莞海洋局的工作人员介绍,这儿就是黄唇鱼保护区。仅中国有黄唇鱼保护区,2005年划的,西边到广州,东边就是威远岛,共有686公顷。虽然面积不很大,但近年来野生黄唇鱼已有向好迹象。

黄唇鱼即是屈大均反复提到的白花鱼。到底有多好吃?现在人知道的肯定不多。听说2017年5月4日,一艘福建籍的渔船在南澳海域捕得一条重达122斤的黄唇鱼,经过十几轮竞价,最终被一位深圳客户以每斤28500元的价格买走,总价值3477000元。

刚刚过完春节,往来船舶并不是很繁忙。至狮子洋,间或可以看到一些“公婆艇”在水面作业,他们应该就是数百上千年来特立独行的水上居民——疍家人。看他们从容淡定地布网、起网,便想,他们是否还有机会收获那种传说中的美味——鲥鱼。

明代著名的好好先生宰相汪广洋有诗云:“棹歌齐发浪声喧,池口东边又换船。秫酒发醅偏醉客,鲥鱼出网不论钱。”汪广洋系江苏高邮人,又在广东做过官,想必长江鲥鱼、珠江鲥鱼都没少吃。时至今日,鲥鱼已被称作“绝迹江湖的美味”,根本就不出网,更不用论钱了。

无论黄唇鱼还是鲥鱼,均已是濒危物种。也许你最近真的吃过鲥鱼,不过那可能是引进的,北美的或缅甸的。

上了岸的东莞疍家人

东莞疍家人,依附东江、狮子洋的咸淡水,世代捕鱼捞虾为生。如今,在政府的帮助下,他们上岸,汇聚虎门镇新湾社区,开启了不一样的生活。

有关疍家人的资料,多述说疍家人所遭受的苦难与歧视。比如不准上岸、不准穿鞋、不准建屋、不准与岸上人通婚……要命的是这还不是政府律令,而是“岸上人”的土规矩,说实话,我表示怀疑。不准上岸,不上岸船在哪儿造出来的?不准穿鞋,你不觉得我在船上穿鞋很累赘?不准建屋,我喜欢枕波而眠,您拿个三居室换我的船,想什么呢?至于通婚么,许不许不重要,靓妹帅哥你先上船,我不上岸……

有沙田民歌唱:“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由此之故,疍家素被岸上人蔑视,诸如不准穿鞋、不准建屋、不准与岸上人通婚等,其制约力强似官规。“赤脚唔准行上街”——拜托,说的是上街溜达必须穿鞋……而这整支咸水歌也不乏淡然、豁达之境界。

其实疍家不只是受欺负的。屈大均《广东新语》说道:“粤故多盗,而海洋聚劫,多起疍家。”“秋成时,或即抢割田禾,农人有获稻者,各以钱米与之,乃得出沙。”

大名鼎鼎的郑一嫂、张保仔就是疍家人,他们建立的“海上王朝”纵横南海,什么商船、官船、朝贡船,统统都是他们的菜;什么大清水师、欧美列强,能击溃就击溃,能绑架就绑架……对于他们的事迹,《东莞县志》有相当篇幅记载。

他们不仅上岸,而且是风光上岸:张保仔授三品武官,郑一嫂授诰命夫人。

疍家人漂泊也好,疍家人彪悍也罢,我认为,这个社群主流团队的标签,或许应该是“淡家”。诸子百家,缺此一家。

疍家人的来历,众说纷纭。但不管是古越遗民还是唐宋元明遗民,汇集到这个社群的先祖们大多经历过“是非成败转头空”,于是共同的基因是“惯看秋月春风”。疍家人追求的是简单平静淡然的生活。屈大均提到的“罛公罛姥,两两开洋”,想必也有疍家人的舟艇。曾经的珠江口水域,能让疍家人“吃着海鲜唱着歌”,过着简单、开心、淡然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足,也不会像内地那样在某些灾荒年月上演“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悲剧。

疍家人上岸,除了国家富强、社会稳定、民心思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环境保护的需要。至于子女就学、户籍编制等问题,社会进步至今,其实已不是问题。

好消息是,东莞海洋局发布:“东莞全市海域水质有所好转,渔业资源监测显示渔获增多。”

(文、图摘自《风物中国志·东莞》,由中共东莞市委宣传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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