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池·蟹叔·港区
汕头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珠池这地方的。我从小就常来往于珠池,后来从事几十年港口职业以至于人生的历程更离不开珠池这方宝地,有幸见证了珠池半个世纪的变迁。一想到珠池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寂寞冷落、偏僻荒凉到如今的生机勃勃、繁荣兴旺,心中便油然而生如梦似幻之感。
那时候的珠池,岸麓,星云般的片片萤霞;海里,珠沙似的点点粼光,浑然一体,蔚为奇观。轻轻吹荡的海风带来的浓烈咸腥味融化在海岸香馥沉郁的泥土气息之中。珠池,沉睡了多少世纪的珠池呵,依然是一派荒凉。夜与海都在低沉地叹息。
珠池,那片荒凉的海滩,连着浩瀚的海水,几十年来,一直奔荡在我记忆深处,那样激越,那样动人。正是那一片涌动的海水,幻化着我少年时代的影子,沉积了那一份初谙世事的艰辛,融化了那一路踏实潇洒的汗水,而且激荡过五彩缤纷的理想……
那年我15岁,踏着长满野草的小径走出了“花园”,走向那片苍凉而神秘的海水。从温馨的家到荒寂的珠池外海滩,摸约十六里地,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郊野的田畴和村庄,越过大片沙地而后进入一马平川的旧飞机场,然后跨上海堤,向大海走去。一路上,时常听着风的吟唱、鸟的啁啾、虫的鸣叫和狗的吠声,而人烟却是那么稀淡。
赶海,常在夜间。海的形象和韵律是美好的,尤其是当夜空的点点星光和海边的片片流萤交融在一起的时候。然而,珠池海滩的荒僻、孤寂与冷落,也常常使我感到孤独、失落、悸动不安甚至不寒而栗!
我背着大竹篓,满篓的星光伴我下了海。无论用电筒或风灯在海蛎石上捉螃蟹,还是徒手在浅海里摸蚶,抑或捕捞鱼虾,都期盼着丰硕的收获。在那些日子里,常常被水族咬伤或被贝壳割伤,仍连续几个钟头泡在海水里,尽管非常疲累、饥饿和寒冷,依然不停地劳作。全身皮肤泡皱了,海风吹来,浮起片片鸡皮疙瘩。白天,热毒的太阳将脸膛和胸背晒得通红,继而变黑,然后就大片大片脱皮了,浑身灼痛得夜难成眠。哦,珠池海滩,烙下了我少年时代多少初涉人世的艰辛……
珠池,曾经是饥饿的海滩,可它到底是黄金的海岸。
我的老邻居蟹叔,不愧是地道的赶海汉子。他那强壮的身躯充满了过人的力量和撼人的威风。每当大海涨潮的前夕,他常常独自来到珠池海边,在齐胸的海水里踩出一路泥脚印,这就是人工蟹窟。喜爱穴居的海蟹常会一头扎进泥窟里。退潮时,蟹叔沿着泥窟一路踩下去,便常有喜人的收获。我始终崇拜着这位捕蟹英雄。
蟹叔家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他的大儿子叫大蟹,小儿子叫小蟹。小蟹未满周岁妈妈便一病不起。蟹叔汤药不断,整整服侍了她5年,还是撒手西归了。从此,蟹叔拉扯着大蟹和小蟹,艰难度生。亲戚邻里都热心当媒人,也有几个女人主动上门的,可蟹叔说什么也不肯再娶。如牛负重的蟹叔,在生活的泥沼里举步维艰地前行。
夜,蟹叔挑着笨重的楫担,跨越长长的旧飞机场,来到珠池肚海滩,提起旧军壶,呷了两口白酒,便下了海,抖开楫杆,挨起沉重的楫来。而偷偷跟来的小蟹,却溺死于海水之中!
凄风苦雨中的蟹叔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他筹资在珠池海滩办起4个蟹塭,养殖代替了捕捞。他精心培育出鲜美清香的名牌“霸王蟹”,打开了香港市场,供不应求。蟹叔终于发起来了。那已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后来的珠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历史变迁。大片大片的蟹塭与鱼塘消失了。这里,建起了现代化的深水港区。1996年,一期工程投产,去年,二期工程又全面建成,投入使用。如今,粤东规模最宏大的珠池港区,9座1-2.5万吨级的现代化码头一字儿排开,已成为粤东及其腹地物资最重要的集散地和现代化物流中心,对国计民生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哦,珠池,您从荒凉的岁月中走来。告别了偏僻与冷寂,终于走上了兴旺发达的大道。您那恢宏的气势与现代化的气息震撼着几代汕头人的心灵,我为您深深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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