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的温度

汕头日报 2020-07-19 00:58

小暑时节,巨热,躲在室内,望着窗外骄阳下的植物和植物缝隙里的蓝天,思绪联翩。有植物的院子总会让人想起童年的生活氛围,民间花草和夏日里的青草水,这是潮汕人家用砂锅煮来消暑的,青草水、蒲扇、瓷枕和穿堂风是夏日的标配。此时我在“室内空调对抗窗外烈日”的情境里,竟让思绪走回半个世纪之前,驻足片刻又回到现实中来。

环顾凌乱的画室,角落里总有一些老物件探头探脑冒出来,它们散落在这个空间里,时时提醒我莫忘曾经度过的旧日时光,每当看到它们,便有亲切感荡漾心间。老物件都是拙朴的,这是它们独特的气韵,岁月的淘洗使它们朴素无华,沉静恬淡。老物件的存在对人好像是一种滋养,又是一种提示,生活原本的面目应该是这样的。

一般来说,家里都会有些旧物,可能是用了多年的普通用品,也可能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当然也有古董之类。不管属于什么级别,它们上面都附着着两种看不见的东西,那就是时间和情感——虽然看不见它们,但却能感受到气息和温度。此时进入我视野的是一件藤编日用品,老辈人管它叫“藤巴”(谐音)。我读幼儿园时就常看到外婆在使用它,可见它的年龄比我还大。这件“藤巴”的造型颇为可爱,几根藤条便交错缠绕出18厘米长的漂亮图形,再用藤皮一圈一圈扎出30多厘米长的柄,它是用来拍打纺织品上的灰尘的,比如晒被子,收起之前用它拍打,抖干净后便可收纳。我想它的用途或许还能延伸,比如用来教训调皮小孩,打屁股之类。这件旧物油光发亮,它上面的包浆是时间的留痕,边缘有一点破损但不严重,可见旧时的手艺质量。这些年它静静呆在角落里,当和我的视线对接时,我便能嗅到遥远日子里的温暖气息。

说到“藤巴”,就想到尘埃飞舞的情景,但这必须要有个特定条件,老楼房常常有天井或天窗,当阳光从上而下射入,光束里必定有无数细小的灰尘颗粒在舞动在漂浮,没有直射的光束,是看不到的,这个情景是我童年里颇深的印象之一。那时还有另一种现象,如今住在现代住宅里体验不到了,就是夏日午后,老屋里总是忽明忽暗变幻着,那是天上的流云一会遮挡太阳一会移开所致,几乎是十来分钟就一次变化,这是居住在老房子里有趣的经验,我惊讶于一看到旧物就联想到过去日子里的诸多细节。

这个小皮箱是两年多前父亲去世后,我把它带到画室的,深褐色的皮革,略有损坏的铜扣上有锈迹但还能扣上,整个长35厘米宽23厘米,提手很可爱。这个小皮箱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的,它经常高踞于父母房间的书架上,我总好奇里面装了什么,看它需要踮脚仰望。现在看这个很有年代感的皮箱,感觉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但老人们都故去了,只能猜测。这个小皮箱我用来放几件同样老旧的东西,反而觉得有趣,也不会丢失。其中一件是一个精美的藤编“小碗”,估计得上百年了,小碗长10厘米,椭圆形的造型,边沿很宽有底座,整个编结得极为精致结实,口沿和碗身的纹理图案,是用极细的藤丝编成的,它的来历并不神秘,先是外婆的心爱之物,因为小巧玲珑,当年十来岁的我一看到就爱不释手,外婆便送我了,嘱咐不可弄丢。那时外婆家有一张硬木大书桌,外婆指定一个抽屉归我使用,我把自己的小玩意整齐地放在里面,包括这只藤编小碗。这只“小碗”肯定是供赏玩的,放不了什么东西,但是它体现了早年工匠的精湛技艺,叫人叹为观止。它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老物件,哪天我要用画笔描绘它。

另外是一个老铜锁和一个旧罐头盒,很像是那种炼乳罐。老铜锁很普通,就是一件半个多世纪前常见之物,没有什么故事,倒是这个炼乳罐是我曾熟悉的,它是上世纪70年代家里一件实用品,是用来量米的。那个年代汕头家家户户几乎都用这种空罐头盒量米煮饭,我清楚地记得一平罐米刚好半斤。这个空罐没任何图案装饰,时间使它变得黑不溜秋,但是它给我的记忆却是有关吃饭的大事,它虽没艺术价值,与藤编小碗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它却因和一个时代本地百姓一日三餐有关而有了收藏的意义。

另一件个头大点的旧物其实是一台老家电,上世纪80年代初买的双喇叭录音机,它是最早的卡式录音机,至今也有39年了,这个录音机在当年是个时尚之物,来历也颇奇特,居然是件“水货”,一位家住海门的老同学帮我搞到的。它的到来使我位于老街老屋深处光线黯淡的陋室犹如布满阳光。那几年一下班回家就放录音带,沈小岑奚秀兰郑绪岚还有张明敏成方圆的歌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百听不厌,后来儿子也扯着小嗓门跟着大吼“大海啊,大海”。当时这个录音机在家中的地位之高,今天很难想象,只能当笑话听,它居然成为拍照的道具,不少老照片里留下它的身影。因为喜欢,还不止一次画过它。1986年我曾激情满怀地画了一幅具有时代气息的《妹仔鱼丸档》,后来参加过各种包括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在内的画展,这张画的一个小小亮点,正是这个录音机。我把它安排在画面中个体户的台面上,那是时代写真,当年刚开始出现自由市场,还不成规模,比较零散,有的小商贩一边做生意一边听邓丽君,无意间成了创作素材。

家里的“旧物”大多是上世纪90年代后陆续淘来的,墙上的几件老木雕,玻璃柜里的民窑青花瓷,一直在使用的梳背椅、条案、雕花柜子等。上述几件家里留下来的寻常之物,上面有着祖辈生活的痕迹,叫人联想到老街日常生活里平淡而温和的气氛。而三四十年前的录音机,虽属于现代产物,但录下了远去的上世纪80年代的背影,也显得珍贵起来。遥远岁月里的人情故事,通过有特色的旧物的传递,让我们感受到了逝去的时间和情感。我非常赞同读过的一篇文章中所说的,那些高度同质化的城市设计和生活是没有生命力的。我想,活在当下,更需有感恩和惜物之心,才能延续那些质朴的、个性鲜明的、有温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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