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南澳岛
■ 陈先义
作家档案
陈先义：《解放军报》文艺部原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国家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审查专家组成员。著有《为英雄主义辩护》《走出象牙之塔》《捍卫我们的英雄》《追寻丢失的精神》等文艺评论集十余部，另有报告文学、散文集《横槊东海》《战神之恋》《在统帅部当参谋》等。其作品多次获中国新闻奖政府一等奖，全军文学创作一等奖。曾获全军具有突出贡献拔尖人才一等奖。
很早就想到南澳岛走一走。对这个闽粤交界线上的海岛向往，可以说由来已久，不仅仅因为它美丽旖旎的风光，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岛以军事地域而享誉天下。不过，关于南澳岛的故事，多是从战史上读来，从老战士口中听来，这次受香港商报广东分社之邀，由在南澳曾经当过多年县委书记的张泽华亲自做向导，带我们一行采风南澳，便第一次有了身临其境的特别感受。
十月深秋，北国伴随第一场早落的雪花，人们已经在缤纷落叶和瑟瑟寒风中裹上了御寒的棉装，但南粤大地依然是姹紫嫣红的夏日风光。沿着现代化高速公路大桥，数十分钟我们便来到岛上。首先迎接我们的是环岛路边喷红吐艳的三角梅以及数不清也叫不上名字的南国花朵。至于大叶榕、小叶榕、芒果、香樟等各种繁茂的树木组成的郁郁葱葱的植被，让我们这些从苍凉秋色初来乍到的北方人享受到目不暇接的美丽。
沿着山脊向上望去，利用风能发电不停旋转的巨大摇扇蜿蜒立于山顶，就像屹立海岛之巅的一道新长城，成为南澳岛上一道壮美的新景观。南澳老书记张泽华告诉我们，如今这些摇动的风扇在南澳人看来可不只是一般的新能源开发的象征意义，它可是南澳人的摇钱树呢，每年光这一项给南澳带来的经济效益多达数千万元，对于这样一个以环保为第一位的海岛之县，这已经是不得了的收益了。
游走之间，张泽华让我们对南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在中国地理史上，南澳历来有“潮汕屏障，闽粤咽喉”之称，它由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主岛陆地面积不过100多平方公里，东西长约30公里，环岛90公里，西部山高580多米。岛不算大，但军事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因为位于闽粤的交界线上，据此岛便可以鸟瞰潮汕沿海和内地，是潮汕海防要冲。岛上的闽粤总兵府内，我们看到立有一块标有“闽粤界”的界碑，站立界碑之前，一步距离，便可横跨两省，南北相连伸展开去，便分出东海和南海。说它重要，还因为它是广东省距离台湾最近的一个点，南澳距离高雄只有260海里，距离金门也不过160海里，7海里外便是太平洋的主航道。从明万历年间开始，这里已经设立南澳副总兵。清康熙年间，便升格为总兵府。民国元年正式设置南澳县。南澳能声名远播，还因为史上一些大人物来过南澳，比如南宋皇帝，比如南明监国鲁王，都在南澳留有诸多故事。航海家郑和、民族英雄戚继光、郑成功、刘永福等都曾经在这里有率兵抗敌的悲壮往事。
如今，沿岛重要地点，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当年镇守海岛的炮台遗址，看到守护海防的名碉暗堡，看到当年作战的数不清的遗址。总兵府“帅”字大旗在海风中哗啦啦飘展着，威严的帅府大堂刀枪剑戟威严地竖立着，这一切，都说明南澳岛对于国家安全的重要，都在向人们叙说着曾经发生在这个岛上的英雄故事。不过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发生在这个岛上的上世纪50年代的战事。今天的人们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风光宜人，如今游人如织的美丽海岛上，新中国成立之初，开国的礼炮已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响起之后，这里还曾经发生过血与火的战斗。我解放军第41军121师，历史上唯一一次渡海登岛作战，就是南澳岛之战。如今，在军事院校的课堂上，作为渡海登陆作战的案例，解放南澳岛已经写入了历史。但是，往事不如烟，它依然在警示着人们不管和平如何美好，这里必须保持对战争的警惕目光。
我们在岛上参观，看到不少关于解放南澳岛的记述。不过比较起来，我对南澳的最早了解，更多来自两个人，一个是我曾经供职的解放军报社原总编辑、曾任中国记协主席的老前辈杨子才，他当时是41军的党委秘书，解放南澳岛的作战参与者。不止一次听他讲述南澳战事。另外，我在军事院校工作时的一个老战友蚁美泰，比我入伍早不少年，曾在41军工作多年，是研究41军战史和解放南澳岛作战的专家。他们关于南澳岛的讲述，使我至今置身岛上，更有一种置身当年战地的特别感受。
那场作战已经过去70年了，但是岛上的一山一石，似乎依然铭记住那些难忘的往事。1949年后，蒋介石逃亡台湾，溃散于大陆的残匪隐藏于深山海岛，随时准备反攻大陆。为了肃清这些残匪，41军奉命由军部率三个师进军广东，执行剿匪和海防守备任务。按照中央军委的部署，41军121师部署潮汕饶平黄冈一带。121师开进途中，也就是1951年的1月6日，突然受领了解放南澳岛的紧急命令。
对于121师，不，即使对于整个41军来说，这是第一次执行渡海作战任务。根据命令，部队必须在2月20日前完成作战准备。准备时间短暂，对于习惯于陆地作战的121师，考验非常严峻。2月18日，按照统一部署，各团已经进入隐蔽待命状态。363团负责南澳岛西部，362团负责南澳东部。师指挥所设置于海山岛的红山，部队登岛后，将移驻南澳岛隆澳中学。按照命令，23日登陆作战开始后，我载有火炮的船只率先启航，于拂晓到达案屿。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不断有战士牺牲在阵地。但我军部队前赴后继，奋勇杀敌，迅速压制住了敌人火力。其他各团启航之后，以时速5海里的速度向南澳前进，并在登岛后迅速抢占滩头。孤注一掷的敌人以猛烈火力企图阻止我军前进。经过剧烈战斗，参战各团均按照预定时间夺取制高点。到24日凌晨，几乎全歼守军。此时驻守金门岛的蒋军听到呼救，派出飞机和两艘军舰前来增援，在距离南澳5海里的地方，发现整个南澳已经被我军占领，只好放弃救援，掉头而回。
南澳一战，121师共击毙敌军27人，俘虏1375人，这些被俘蒋军中有不少国民党军要员。这场攻坚战中，121师牺牲22人，负伤16人，失踪16人。此次作战，受到中南军区等高级机关的特别通令嘉奖。
如今，当年121师曾经洒下热血的战地，那些曾经抢滩登陆的沙滩，那些原先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小渔村，已经变成了旅游胜地。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当年布满碉堡，敌我奋力争夺的海岛，如今竟成为被称为“东方夏威夷”的“南海明珠”。历朝历代都作为军事要地的海岛，以200多万平米的海滩面积，被誉为“泳者天池”。这些年来，全国性的摩托艇大赛以及千人徒步游南澳、环保骑行自行车大赛等活动，以及影响广泛的全国摄影、绘画、垂钓比赛，开展得有声有色，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来客。一种海、山、史、庙交叉组成的旅游文化，正成为南澳新的经济增长点。张泽华兴奋地对我们说，南澳从2008年以来，先后投入了30多个亿的资金发展旅游。又用巨大投入发展新能源经济，全岛作为广东重要的风能资源开发地，不仅创造了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而且已经成为国家海上新能源的一个样板。一个风能，一个旅游，南澳用以环保为牵引的发展新思路，正在创造属于自己特色的新的经济模式。
张泽华非常自信地告诉我们，为了保护好这座美丽海岛，我们有决心有信心，通过海上环保经济新模式，不仅让南澳人民过上富裕殷实的幸福生活，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永久美丽的南澳岛，给五湖四海的客人留下一个游览休闲的好去处，给祖国南海留下一颗光芒四射的璀璨明珠。不为别的，我们要对得起当年为了解放这座宝岛，不惜抛头洒血的英烈们。
从这位老书记认真而自信的话语中，我们似乎看到南澳一个更加辉煌更加美好的明天。我们想，当年先辈们抛头洒血，英勇作战，不就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幸福祥和的美好生活吗？不就是为了让这个美丽海岛更加绚丽多彩吗？忽然，一句话在耳边回响：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70年前，解放南澳的先辈们这么说，今天这依然是并且永远是我们共产党人对人民的承诺。建设美丽的南澳，将永远属于我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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