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在我家
外婆跟母亲,既是母女,也是朋友,更是知己。
清明,我跟母亲回三饶拜祭外公外婆。路上,我边开车边说:“外婆最喜欢玩,如果她还在,能跟我们一起玩遍潮汕的山水,该有多好。”母亲说:“外婆如果还在,也该有九十多岁了,早就走不动了。”顿了一顿,她自言自语:“只要她走得动,她一定会跟着我的。”
我们在林场时,外婆就常来我们家。那时外婆不过五十来岁,步履矫健,走起路像一阵风。父亲经常出差,母亲外出做工,总是很晚回家。外婆在家时,我们就不用煮饭,可以在外面玩个够。中午傍晚时分,玩得满身泥汗的我回到家里,总会闻到家里的柴灶上飘来的粥香。粥香随着蒸汽,缓缓散到门外。外婆站在灶边,拿着长长的饭勺搅动锅里的粥,她的脸在蒸汽里若隐若现。灶里的火烧得那么旺,外婆也像一团活泼泼的火焰,让本来冷清的小屋充满生气。她只有两套洗得发白的衣服,却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用洗米的水浆得笔挺,走起路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要听到她走路的声音,我们躁动的心就一片宁谧,就像半夜时分听到窗外送人入眠的树叶沙沙声一样。
后来搬到汕头,外婆也常来。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她舍不得走,我们也舍不得她离开。每当吃饭,父亲母亲都会先把最好的菜夹在两个碗里,一碗给外婆,一碗给奶奶。外婆跟着我们住在楼上,奶奶住在楼下。母亲如果在家,母女俩就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可说,两个人就像势均力敌的乒乓球友,把话题默契地抛来抛去。
外婆爱看戏。汕头的戏院经常有各种戏上演,有次上演《包公铡侄》,母亲花了心思为她买到一张票。我们都知道那时家里并不宽裕,她的票是在牙缝间挤出来的。
外婆像个参加宴会的孩子一般,兴冲冲地去了。回来就兴高采烈地跟我们分享:那个扮演包公的演员声音真好,一唱起来,整个剧场都发出嗡嗡的回声。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盯着他迈步甩袖子,感觉世界只剩他一个人。明明没有小旦的花俏,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她说的时候,母亲眼睛眨也不眨,带着满足跟尊敬侧耳倾听。这时,我心里就浮现出耀眼的灯光下包公的凛然风采。“铡侄那一节,看得真叫人难过。包公跪在地上,汗珠一颗颗蹦出来。灯光很亮,我看见他的汗珠不停向下掉,他苦苦哀求 嫂娘原谅他,他不得不铡了侄子,他的眼泪啊,也断线珠子似的落,我都忍不住跟着哭。”外婆说得眉飞色舞,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而母亲一直微笑着。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这张票的钱,花得真值!
住一段时间,她就会说:“住这么久,我该走了。”母亲就会说:“才几个星期,来一次不容易,多住些日子吧。”“不行,这又不是我的家。我还是走吧。”“这就是你的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母亲坚决地说。她就会高高兴兴继续住下去。
直到不得不走,母亲总会蚂蚁搬家一样,带着她去买各种东西。走的那一天,母亲帮着搬行李,带外婆去车站坐车。走着走着,外婆落在后面,偷偷擦眼泪。我们则是站在门口,抽抽搭搭地目送她们。我知道,半年后,她还会来。这半年在我们眼里,实在太长了。
在物资匮乏的时代里,母亲总是悄悄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外婆。她自己省吃俭用,为外婆买电视机、录像机,费尽心思为老人搜罗各种潮剧碟片。对于母亲的“女生内向”,父亲从来不过问,反而经常帮衬。有次他微笑着对我说:“如果你长大了有你妈那么孝顺,我们这辈子就够了。”
外婆住在我家,经常在晚饭后跟我们一起去散步,一边散步一边看行人,看一卷卷的晚霞在天边舒舒卷卷,直到夜幕降临。有次她看中了路边一张影碟,我们又刚好没有带钱。我说:“我跟妈说,让她来买。”她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算了。”看着我诧异的目光,她微笑着说:“你妈太孝顺,我一说要什么东西,她无论多辛苦都要千方百计买来。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
在外婆去世十多年后,姐姐还会回忆起当年她在金中读书,每当要回校,外婆总会陪着她,送她到渡口。这条路有了她的陪伴,就变得格外温暖。
只因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里,我们的生活已经融合在一起。我们都在彼此的付出里,得到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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