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太阳最近的城市
■蒋子龙
我要去揭阳市，也知揭阳有机场，到机场却发现所有关于我这一航班的信息，都标示的是从天津到汕头。汕头就汕头，飞机最终还是降落在揭阳。其全称是“揭阳潮汕机场”，这大约是全国独一无二的“三市组合命名”。表示潮汕文化圈是一个整体。
世人恐没有不知潮州、汕头的，潮汕人擅经商，多富翁。粤东古邑揭阳，得名于古代五岭之一的揭阳岭，春秋战国时属百越地，秦始皇平越后，于公元前214年设立揭阳戍守区。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建制揭阳县，管辖现在的潮汕、梅州和闽南的龙溪、漳浦等地方。
每年夏至之日，阳光垂直而射，揭阳立竿无影，遍地坦荡，亘古磊落。
同在北回归线上的，还有汕头的南澳岛。
“离太阳最近”，是不是意味着火烧火燎、干旱异常？且不说日照充足本就是难得的大自然厚爱，羡煞经常不见天日的雾霾重地。而实际上揭阳年平均气温为不冷不热的21.4℃。因其海域近9千余平方公里，大于5千多平方公里的陆地面积。而陆上竟也有大南山、大北山、莲花山三大山系，大小山峰2000余座，有峰皆绿，郁郁葱葱，蕴藏着极丰富的水资源，成就了榕江、龙江、练江三大水系纵贯全境。
于是成为全国光、热、水三大资源最富有的地区之一，年降雨量在1720—2100毫米之间——在当今世界淡水匮乏的情势下，这是个什么概念？不要提那些几十年乃至数百年滴雨未落的极端地区，也不要说那些年降雨量不足100毫米的洲，与同样也是海滨城市、历来被称做“九河下梢”的天津相比，后者近20年来平均年降雨量只有525毫米。
如今不只是“春雨贵如油”，只要不集中到一块形成涝灾，什么时候的雨水都“贵如油”。
有如此优异的自然地理条件，倚山濒海，山川毓秀，不只为潮汕赢得神奇而富庶的美誉，并被尊为“海滨邹鲁”——是出圣人（孔子的故乡是“鲁”、亚圣孟子的故乡为“邹”）的文化昌盛之地。既为潮汕文化的源头，对举世闻名的“潮汕人”性格的形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全国任何一个地区都会有人在海外谋生，在人口统计或做基本情况介绍时，却不会特别强调这一点。比如，揭阳在统计自己的城市人口时，除去报出在国内的揭阳人有701万，还不会忽略在世界各地的揭阳乡亲还有320万，归侨及侨眷180万。加在一起也是500万。这就是说，凡是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就有这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的人。
潮汕人为什么在统计人口时，一定要把已经离开本土的人还计算在内？这是地域文化的特征，也是潮汕人的性格使然。他们的乡情乡念格外强烈，不仅抱团，发财后大多都会回到家乡回报故土，等于海内有一个潮汕，海外还有一个潮汕。
比如张友发，年轻时闯天下在外面发了财，中年回到家乡投资生态、环保产业，买下了望天湖周围的5000亩山林，成立了现代农业科技公司。除农业以外还发展林下中药材种植、娃娃鱼养殖、生态旅游等等，经过几年的努力，成为广东省的农业和林业的“龙头企业”，以及农业科技示范园区。其湖面有千余亩，岸线曲折，湖汊纵横，小岛星罗棋布，整个山林没有工业污染，水质清澈，原生植被繁茂，每月都会有一两头山里的野猪，自动钻进公司饲养的野猪群，足见望天湖的自然生态环境保护得有多好。
还有郭美有，在北京、上海做房地产积攒了足够的资金后，回汕头投资创建了优质初中“金园中学”。从金园走出的学生已有人在国际上获得了重要的科技奖。更为难得的是郭美有喜欢收藏，将大半生收藏的奇珍异宝捐给学校，供学生观赏、研究、描绘，开拓视野，陶冶心性。
刘绍喜的宜华集团则是国际企业，全球共有员工3万人，在美国有加工厂和销售处，在加蓬买了35公顷原始森林……走进宜华的博物馆，让人觉得世界上跟木头有关的最有价值的瑰宝都集中在潮汕人的手里了……等等，等等。在潮汕讲这类富翁的故事可是一本大书。
如今经常听到“故乡难回”的感叹，越是有钱人越觉回不得家乡。急功近利的商品社会，似乎阻隔或变异了乡情。商业发达、很会发财的潮汕人，为什么很少有这种感叹，一如既往地喜欢“荣归故里”、造福桑梓？是最擅经商的人最懂商，不因商害情？还是离太阳最近的人，心中敞亮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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