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錬和《苏六娘歌》
清。揭阳谢錬《红药吟馆诗钞》书影及诗作（抄本，中山图书馆藏）。
□杨史辉
《苏六娘歌》也叫《苏六娘吟》是清代揭阳名儒谢錬为苏六娘鸣不平所赋的七言长诗，这首长诗是作者根据自己家乡民间传说苏六娘的故事而写成的一首叙事诗，诗中歌颂苏六娘与郭生的真挚爱情和他们反抗封建礼教，宁死不屈的抗争精神，洗刷长期以来加在他们身上的诬蔑和不实之词，对他们的爱情悲剧寄予深切的同情，对争取婚姻自由的精神大胆肯定，有着积极的意义和一定的历史、文化、社会和艺术研究价值。
谢錬，字巢云，（1830-1876），揭阳县桃山都（今空港经济区炮台镇桃山社区人）。性聪慧孝友，见义勇为，孝悌睦邻，聚乡众抗击海盗，保乡民安宁。与乡人共商兴学之举，博得府、县资助，筹资创建“宝峰书院”，行兴学育才之风。谢錬政见卓识，才华横溢，博得丁日昌器重。倡导禁止赌博、游神赛会，制止械斗，不准恃强凌弱，倡导和睦乡邻，斥责词讼及行贿之恶习，提倡兴修水利，发展禾稼麦菽鱼盐蜃蛤，提倡学秀良植，种种益民进步之立论，大胆秉言，实为可贵。能诗与许希远、陈登榜为诗友著有《红药吟馆诗钞》、《南行征程》等。
从地方志的记载中可以看出，谢錬是一位有进步思想，乐于为乡民办好事实事的开明文人，在当地有一定的声誉和影响，从作者诗歌中的立场和表达的思想感情也可以看出作者对封建礼教的不满，对苏六娘、郭继春爱情的同情和歌颂，可惜作者英年早逝。
《苏六娘歌》是传世名诗，已故著名汉学家、潮学家饶宗颐对《苏六娘歌》评价甚高，在《潮州志》中说：“苏六娘潮中梨园演为淫荡之出，失却其真，今谢巢云谱而成歌，为洗数百年之冤，可称六娘功臣矣！”这首诗在潮州的诗歌史上有一定的影响，后人不少诗词选本都选录了这首诗，问世以来一直在传唱着。
苏六娘的传说
苏六娘的传说发生于明代中期，据《炮台镇志》载：苏六娘：明代人，生于揭阳县桃山都荔浦村（今空港经济区炮台镇新市雷浦村）苏员外家，因是第六胎女故取名苏六娘。苏六娘自幼丽质聪慧，及长，至母家潮阳西胪村寄读，与表兄郭继春相爱情深，互换信约。苏员外却因打官司在潮州府将六娘许配给饶平杨书办之子杨子良。六娘不从，杨家倚势相迫。六娘与表兄密约逃奔，在封建宗法族权迫害下，毕命榕江。
明代万历年间就出现刊刻《摘锦潮调金花女十全》和《古版苏六娘》潮州歌册。苏六娘的传说在潮州民间广为流传，在歌文、戏曲、故事中有几种不同的结局，如“沉江”“投江”“私奔”等，这些结局反映了人们不同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
解放后，著名潮剧表演艺术家姚璇秋主演的潮剧《苏六娘》被拍成电影，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苏六娘与郭继春为爱情献身的故事，在海内外潮人中的流传比起《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是千古情剧，产生深远的影响。
2012年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批准并公布广东省等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通知》（粤府［2012］20号）“民间文学”类“苏六娘传说”被批准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苏六娘歌》浅析
《苏六娘歌》作者在序中对写作此诗的原因和自己对这个故事的态度作了说明，序中写道：“明季有苏六娘者，揭阳雷浦村人，去余家二里许。六娘以美名著。母氏为棉之西胪，二家富豪埒程卓。花开陌上，时随母往来，因与郭生者两相爱慕，私有伉俪之约。终以不遂，毕命江波。其志可悯，其情可悲，乃二百年来，文人无咏及者。梨曲村歌，传诬失实。夫陈三屈节，漫步武于六如；余美题诗，空寄情于半偈。以此例彼，何啻瑕瑜。余悲世俗之不察，与淫奔者同类而非笑之也。略叙其事，谱为韵语，庶令知者有所考云。”
《苏六娘歌》全诗如下：
杜鹃花开连理枝，啼血芳魂唤不起。
红颜命薄为情多，佚事流传类如此。
苏家有女号六娘，深闺待字美名扬。
卓女远山羞眉黛，丽娘吹气胜兰香。
天然十指麻姑爪，红玉雕成增窈窕。
惭煞唐宫染凤仙，落花流水难成调。
西胪家世旧豪华，少小曾游阿母家。
玉楼人倚西窗月，金屋春停油壁车。
尽日闺帘愁贾午，王昌只隔墙东住。
偶经蓝驿见云英，从此桃花感崔护。
一夕琴声别调弹，求凰有意怜孤鸾。
罗带盘成栀子结，避人暗掷隔阑干。
书生薄幸聊尔尔，钟情俨欲同生死。
遂教成智慕弦超，何年弄玉随萧史。
离长会短苦伤神，誓指山河字字真。
但愿君心坚如铁，莫愁鲗墨变成尘。
别后几回盼雁鱼，望到团圆月又初。
茑萝有心终附木，媒妁无灵枉寄书。
太息三生鸳蝶误，除将一死偿前错。
扁舟诀别迎官奴，特遣桃花渡江去。
江水沉沉去不回，相对哽咽掩泪哀。
生愧游鱼双比目，死同化蝶逐英台。
昔年誓愿悲相左，我不负卿休负我。
双双携手赴洪波，银汉无声星月坠。
二百年来话风流，残脂剩馥不胜愁。
梨园曲按中郎谱，子夜歌传下里讴。
么舞么弦空碌碌，竟无蒋防传小玉。
红粉香埋久化烟，绿珠井塞倏成谷。
美人黄土谁复论，王嫱生长尚有村。
寂寂梨花春带雨，年年芳草为销魂。
《苏六娘歌》作者生活于清朝末年，对潮州地区当时的社会现实、历史文化、风俗民情等方面都有比较深刻的了解，对乡邦轶闻韵事，能以正确的眼光来对待，不随俗，不媚俗，蔑视封建礼教和乡规族法，歌颂美好爱情，在当时所处的年代，在潮汕这个相对封闭、落后、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地方，确实难能可贵，思想观念是进步的，动机也是好的，在艺术创作上也有很多可贵之处。作者将长期流传于民间的口头文学，传说故事用诗歌进行记录，苏六娘故事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都是为封建卫道者所诬蔑，为当时的文人和所谓正统文化所不屑，甚至在以前的戏文中某些情节还受到歪曲，被视为淫荡、有伤风化。但《苏六娘歌》作者为苏六娘鸣不平，对世俗的偏见和诬蔑进行回击，对世俗和旧观念进行大胆的否定，对旧礼教进行抨击，为苏六娘传说“翻案”，对他们追求自由美好爱情的愿望和大胆行动给予同情和肯定，歌颂了苏六娘和郭生纯洁美好的爱情，这种见解难能可贵。
这首诗按结构分为前序和歌行两部分，相辅相成。全诗六十句，四百二十字，三十韵，这首长篇叙事诗情节叙述清楚，脉络清晰，过渡自然，不蔓不枝，诗中典故，信手拈来，确切自然，优美典雅。诗人博学多才，学养深厚，用笔老练，堪称诗中的“阳春白雪”，也有别于民间传唱的潮州歌册，丰富了潮州诗歌的表现形式。在潮州历代诗人及作品中，这样的长篇叙事诗真乃凤毛麟角，显得稀少而珍贵，很有研究价值。
这首长诗对了解清末潮州地区的历史、社会、民俗、文化、艺术等方面有着一定的价值，也为社会学的研究留下有益的资料，折射出潮州地区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心理，丰富了潮州诗坛乃至岭南的民间文学宝库，为本土文化增添一抹浓厚的文化色彩，对传承优秀的乡土文化，有着积极历史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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