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 乡情客韵,草木存香 论陈柳金小说集《草木香》
遥望故园的深情与批判城市化进程中的焦虑与失衡,是陈柳金小说的一大特质。其新近出版的小说集《草木香》将对故乡的依恋与深情收录其中,整部小说集几乎都围绕着“颍川村”的迁移与失落来书写,田园的淳朴与诗意同城市的声色犬马形成了极大反差。置身于此,梅州作家陈柳金以诗情客韵落笔,行云流水,草木存香;徐徐铺展的《草木香》既是一幅氤氲草木之香的客家田园图卷,又昭示出城乡发展的当代之思,具体来看,特色有三。
一是返璞归真,留自然之香。陈柳金擅于抓住自然界的种种生命意象,从动植物的勃勃生命力中,映射出自然野性蓬勃的力量,人与自然和谐相生、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总包蕴着细致入微的深情。一草一木总关情,在草木葳蕤、落英缤纷的“颍川村”,他以扎根泥土的自然笔触,试图描绘出个人心中的历史和生命美学。年复一年,村庄变得苍老失落,人丁兴旺却无人愿意留守家乡,四月山间桐花胜雪,萦绕整个村落,既是清明时节客家人拜山祭祖对逝去亲人的深深怀念,又是献给日益萧条、失落村庄的一曲挽歌,更多的是对千年来客家人勤勉持家、淳朴孝悌精神的赞颂与怀念。收入《草木香》一集中的《桐花井》曾获台湾第四届桐花文学奖短篇小说佳作奖。在这篇小说中“桐花”意象是留守妇女张梓香形象的映射,她勤俭持家、孝敬婆婆、待人热情、倔强坚守,是典型客家女人的代表。这个如桐花一般美丽纯净的女人,是远在异乡做工的井生念念不忘的草木之香。弗雷泽在《金枝》中谈道:“在原始人看来,整个世界都是有生命的,花草树木也不例外,它们跟人们一样都有灵魂,从而也像对人一样地对待他们。”诚如此言,陈柳金小说中的花草树木也都充满了别样的生命力,富有灵气。一草一木总关情,顺着草木的清香,原始村庄的勃勃生命力跃然纸上;草木之香正是自然之气,人与自然和谐相生的欣欣之态,是逝去村庄挥之不去的美好与本心。
二是多感官交织,品客乡之味。不同于传统的小说创作过程中渲染故事情节、强调叙事的视觉效应,陈柳金的小说更注重在交错互通的多重感官体验中提炼乡情客韵。在小说集《草木香》中,除了香气袅袅的清新芳味,更多的是众声喧哗与寂静之声的强烈对比,在声音与乐曲的共鸣之中,不变的是缠绵交织的客家声色。小说集中几乎每篇作品都沿用了客家的方言土语,淳朴大方、亲切自然。乡音未改,满载的是对故乡的深情,更多的是一种文化层面的身份认同,整个客家民系浓厚的文化传统:读书至上、注重门面、讲究礼道、溯源宗族……均可在小说中借助口语与书面语交织的乡音产生奇特的“共鸣”。千百年来,客家人从北向南不断迁徙,有的甚至漂洋过海,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客家人日常用语中保留着大量的古音、古字,它既是民族记忆传授的一种方式,也是增强族群认同感的手段,客家地区山多路遥,满载着山乡气息的客家山歌,朗朗上口、流传甚广,然而在城市KTV包厢里,热闹非凡的酒桌上,出租房中,小说主人公的每一次开口,人已不在故园,一曲曲悠扬起伏的客家山歌化作思乡的乐符。作家灵活驾驭不同艺术形式,打动读者多重触觉,达到意出尘外、惊喜迭出的表达效果。
“民以食为天”,一代代客家人将生活的百味精心打磨、烘焙,酝酿出爱与温情的人间滋味。而作家在文字间隙看似不经意穿插的食物细节,不断调动起味觉的触感,酸甜苦辣、人间滋味,浓缩进对故园的深深追忆中。在小说集里,夏婶念叨着要给孙子做的柿花饼、龙眼干、黄粄萝卜粄,客家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道道精心烹制的客家菜,回味悠长的是故乡滋味。娘酒在客家地区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文化渊源,醇厚绵柔、老少皆宜,带有浓厚的地方特色,也是客家地区饮食文化的一个象征符号。北方高粱酒烈性、江南黄酒香醇,而到了陈柳金笔下,岭南这方热土上飘香了千百年的一缸缸亲手酿制的客家娘酒,清冽甘甜、温润如玉,宛若桃红色的烟霞,以全部的柔情抚慰了物欲横流的浮躁社会,带人们回归原始的淳朴与香甜,重温失落的味道。娘酒作为客家妇女坐月子必不可少的滋补之物,象征着新生、希望,也昭示着一家人的和睦与团圆。在陈柳金的《玉液琼浆》中,一如其名,更多流露出的是对母亲、对出生地、对过去生活的深深依恋。“酒娘”玉琼精心酿制的娘酒在老市场的街头洒了一地,醉人的香气引得无数“馋虫”“酒鬼们”“索性趴地上,品咂有声”。看似夸张的描写,实则是当下人们的一种“集体式怀旧”,玉琼精心酿制的客家娘酒既有祖祖辈辈们虔诚、端正的做事态度,也有这勤劳善良的客家女子心细如发的朴素与温和。“传统是社会的一种生存机制和创造机制。”“娘酒进城”之后被人掺了假、换了味道,旧村移民后新酿的酒换了水土也无缘无故地变酸,故园失落、无枝可依的怅惘,谁解其中味?
三是绘城乡之变,抒乡土之情。在陈柳金的这部小说集中,随处可见的是井水、是河流、是湖泊、是凌江,是生生不息源远流长的生命之源。作家以娓娓道来的笔触和愁肠百结的惋慨,书写了凌江之畔芸芸众生的生生死死、爱恨情仇,他笔下的“河流”既是生命源源不断的孕育之所、胞衣之地,也是临江抒怀、寻得个人一方理想净土的清净之所,更是即将淹没村庄、被迫迁移故土的不可抵挡的力量。作家源源不断的热情以及同乡间万物惺惺相惜的柔情,借助河流的生命力得以衍生和呈现,引人深思。如今一座村庄的倾覆与消亡,在急剧变动的快节奏时代里显得微不足道。千年前,客家人几经迁徙,在岭南依山傍水的一隅开辟方寸村落,而如今,他们不得不再度作别村庄,犹如《圣经》中“出埃及记”一般背井离乡。城市化浪潮中的城乡矛盾不免尖锐,而“漂泊者”们去留不定、“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追问,亦是当代人生存的困境所在。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怀乡与还乡成为晚年荷尔德林思考的一个重大命题,如今人们身处城市化变迁中“沉醉不知归路”,故乡反成为遥远模糊的形象,而乘着《草木香》氤氲的芬芳与清甜,作家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默默耕耘,悉心收集故乡失落的味道,念念不忘的记忆顷刻卷土重来,山长水阔、道阻且长,但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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