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夸 ◇李迂平
“老屋夸”是一个客家名词,它的含义有:1.老房子;2.老家。我相信,几乎每个客家人心里都珍藏着一个“老屋夸”:它是我们在这世上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内心深处最温暖的角落。“老屋夸”,前半生,它庇护我们出生、成长;后半生,在风雨缥缈的人生旅途中,它悄悄地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筑建爱和温暖的记忆堡垒,为我们遮风挡雨。
——题记
我的老屋夸在梅州一个偏僻小镇的角落深处。它到底有多偏僻多深呢?它的前面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后面是到处枝繁叶茂的山岭,左边是果树和山棱,右边是锡场和深山,在这四面环山的小村落里,有一条小河蜿蜒而出,仿佛把村里人所有最淳朴的愿景都化作澄澈的河水流向外面的世界。顺着这条小河,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外面的世界。那是一条被我张望、企盼了无数次的小路,它承载着一个小小孩童盼望父母的全部心情。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想念和难过是什么,只知道这条路曲折绵长仿佛不知尽头,但或许另一头,有我的父母兄长,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从那一头来到我这头。
然而其实这条路是有“尽头”的,它的“尽头”连接着村里的一条大路。这是村里最繁华的地方,有五间小商铺,一家豆腐店,一家小诊所,一家牙医,一家祠堂改造的小学,一间初中。(学校在二十年前已撤)是的,其实这个地方才真的叫村,我的老屋夸那里,只是一个坝。坝上总共五户人家,都是能排上辈分的各种裙带亲戚。
如今想来,我家可能是当年坝上最富裕的人家,因为只有我家有一台黑白电视,一辆嘉陵摩托,用煤气灶炒菜,我爸爸腰间还有一台BB机。但有电话的那户人家,在隔壁村,爷爷奶奶和爸爸沟通,还是要带我去隔壁村找那家人帮忙。
我的童年世界里,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屋夸。屋夸的大门有高高的门槛,两边有石墩。两边的门柱很有趣,一边有一格格小孔洞,一边镶嵌着长木条,木条一条条拉出来连接孔洞,拴住大门两头。我们一屋子小孩子都喜欢玩那门闩,抽出来,拉,推,坐,爬,跳,躺,钻,玩一整天不觉得乏味。孩童的世界里,重复的游戏也可以玩出极致的趣味,是成人们再也难以体验的天堂。
老屋夸里每个房间都有木阁层,阁层里收藏谷粮和闲置不用的物件。那是我们躲猫猫捉迷藏的好地方,大点的孩子们一个个爬到不同房间的阁层蛰伏着,等待着。年幼一些的孩童若没有勇气爬上去,只能认输。但大人们时常破坏这游戏,因为物品可能被孩子们搞乱,阁层的承重也令人担忧,又或者攀爬的危险吓到大人们大吼大叫。这时候我们总羡慕真正的老鼠和猫,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屋顶、房梁、阁层里你追我赶,你躲我藏。
记忆里总浮现大人们忙着修补被毁墙体的画面。或许这些太久远,总让我困惑。直到一则村里的新闻上了热搜:暴雨天,一妇女带着两三个孩子住在她的老屋夸,第二天她的亲属过来,发现房子已经被泥石流埋了,赶紧呼救,然而挖出来的只是尸体。那时我才证实了那些画面确实来自我的童年记忆。老屋夸,它曾遭遇过多次泥石流的冲击。但它一次次挺过风雨,在家人们齐心协力的修补下,一直庇护着我们成长。
朋友提起老屋夸,说老屋阁层的棺材很恐怖。我却觉得那是有些意味深长的伤感记忆。在我们客家风俗里,老人若上了年纪,都会给自己造棺材、画遗像。为的是自己百年后,有棺材可睡,有遗像可供后人瞻仰。老人们预见自己的死亡,提前做好准备去接受,预先安排后事,不给后人添麻烦,似乎深深刻在客家文化的传统里。然而,一个人倘若预见自己的死亡不久必然到来,内心肯定是颤抖的吧?是不是只有活到那个年纪以后,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颤抖和那种尝试接纳的心情?
我爷爷给自己造的棺材和遗像都刻印在我的记忆深处。当我害怕地问奶奶棺材里有什么的时候,奶奶告诉我那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小小的我,深深体会到了害怕失去亲人的忧伤和无奈。当爷爷的棺材因为蛀虫坏掉时,大家都很高兴,说爷爷会很长寿。然而,爷爷很快又为自己准备了新棺材。寿画师把失去一只眼睛的爷爷画得双眼炯炯有神,据说是不要留下残缺的形象。看久以后,总觉得画像里才是真正的爷爷,而那些独眼的相片,都失真了。据说人类本来可以预见自己朝生暮死的命运,但普罗米修斯怜悯绝望的人类,在潘多拉宝盒的最后一格偷偷藏了希望,于是人类再也看不到自己朝生暮死的命运,怀着希望乐观地过着生活。我的爷爷在给自己准备棺木的时候,是被岁月揭掉了遮蔽双眼的希望吗?或许,希望已经随着基因和血脉,传给了我们。我的爷爷,用一张双目囧囧有神的遗画像,守护着子孙们的希望。
老屋夸,它是房子,它不仅仅是一座房子。它是祖辈们的守护,它是心灵深处的归属。它守护我们的成长,见证家族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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