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反思性与世界的复杂性
□李金龙（嘉应学院文学院博士）
吉登斯认为，反思性与不确定性的交织循环构成现代性的动力机制，因此导致置身其中的现代人普遍的精神空虚与自我怀疑，生存意义的追寻与建构因而成为非常重要的人生命题。综观陈柳金、陈冠强、翰儒、葛成石、朱红娜、陈耀宗、丘艳荣、丘玲美、张玉芳九位当代梅州作家的小说，无不体现了鲜明的反思性特征。
文学反思的目的不是颠覆既有的社会秩序或精神理念，而是激发读者的情感与思想，兼且提示多种可能性。陈柳金的小说反思人们的现实境遇与精神渴求，揭示出现代人精神根源与外在现实分割断裂的问题；陈耀宗的小说反思人性心理与权力体制，揭示“他人即地狱”的现代精神困境；张玉芳的小说反思时代变迁与价值观念之间的关系，说明人们的意识、观念并非想象中一成不变，往往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偏移甚至是颠覆。
文学是在阅读的实践之中、在读者与作者及作品的互动过程中建构出来的一种动态实践。读者的每一次阅读都是一种特殊的、事件性的遭遇，而文学的“意外性”就是在这种阅读的过程中被揭示与体验的。意外性是当代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陈柳金的小说视角往往关注边缘群体出人意料的处境和命运，陈耀宗、丘艳荣的小说往往在结局处安排始料未及的转折或冲突、丘玲美的关于日常市井生活的叙事场景与叙事语言都具有较为鲜明的意外性。
文学的当代性是指由前现代到现代乃至后现代的总体图景变迁，导致个体成为至关重要的范畴，包括个体的意识、欲望，个人的需求、个体经验、个体身份认同等内涵都成为举足轻重的课题，对普通人的书写和传统英雄人物的消亡，对人的个性、主体性、独立性的张扬，这一切也理所当然地成为现代小说处理的重要课题。宏大叙事转向微观叙事，英雄史观转向个体史观当然有其合理性，但是问题在于，现代社会体系精细地眷顾到每一个体，福柯全景监狱式的监控无处不在。天量财富的聚集、现代都市的繁华、上流社会的豪奢、令人瞠目结舌的权势等各种巧妙设计的诱惑，互相交织成了组织严密、运转高效、所向披靡的制度体系，任何个体的反抗与抗争都是徒劳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陈柳金笔下的主人公几乎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模糊的指称。陈冠强笔下的主人公只能随波逐流，接受命运的安排。丘玲美笔下的主人公往往在无意义的琐屑怪圈中循环游荡。
文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在于促成了生活与世界的和解，使得人们在紧张的闲暇之余得以短暂遁入文学的空间，避开无所不在的现实压力。陈柳金笔下的“颖川村”一再反复出现的意义正在于此。在现实中，“颖川村”是不复存在的故乡，但在精神上却意味着人们出生、成长的根源与寄托。因此，寻找故乡，实际是寻找失去的时间，寻找故乡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寻找理解复杂世界的途径乃至生存于复杂世界之中的意义生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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