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的荷包饭（二）
思乡心切的游子常会忆起飘溢着浓厚家园气息的荷包饭。
《岭海见闻》。
文/图：樨香馆主
在外游子，思乡情炽，每每深心忆起的，常是一道飘溢着浓厚的东莞味道和家园气息的荷包饭。清康熙年间茶山增步诗人卢作梁《忆故山兼寄两弟》云：“故山遥在碧云边，潮上平湖载酒船。荷叶裹来香稻熟，玉盘擎出荔枝鲜。同敲好句惊官马，独访名僧踏野田。今日迟留归未得，竹林谁与听秋蝉？”诗人居家时，在荷香稻熟的日子里，与诸弟载酒平湖，以荷包饭宴客，品荔敲诗，笑语欢声，萦绕船舱。此情此景，浪迹天涯的诗人历历在目，最是难忘。忆起荷包饭，诗人乡思难收。荷包饭，寄寓游子乡愁。
而谈起荷包饭，又宣示东莞人的爱乡情怀和家园自豪感。民国莞城诗人邓寄芳《公园消夏》唱曰：“山笋香时荷叶饭，荔枝熟候水晶鱼。乡园风味消炎夏，信得长安市不如。”或是夫子自道，但自傲自得之情起绝非无据。又有民国莞城诗人邓尔雅《东莞竹枝词》咏道：“趁墟喫饭荷包绿，芜脍调羹菊有华。鹦鹉牡丹都不及，吾乡春水足鱼虾（原注："邝鹦鹉""黎牡丹""祁鱼虾"事，见《王渔洋诗话》）。”则一语双关地借赞美东莞的荷包饭，抒爱乡之情意更高深、更宏远、更厚重。
诗尾注“邝鹦鹉”“黎牡丹”“祁鱼虾”是指明末南海诗人邝露、番禺诗人黎遂球、清初莞城梨川诗人祁文友。其中，邝露和黎遂球因咏鹦鹉、牡丹而诗名远扬，分别被冠以“邝鹦鹉”“黎牡丹”雅号。祁文友为安徽庐江令，赋七绝《出郭》一首，其中诗句“一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新水长鱼虾”为诗坛领袖王士禛激赏，被戏称为“祁鱼虾”。邓尔雅谓“鹦鹉牡丹都不及，吾乡春水足鱼虾”，非常巧妙。一方面，由衷率意地赞誉东莞一江好水滋养了鲜活、肥美的鱼虾；另一方面，又委婉蕴藉地赞誉东莞一方沃土成就了优雅、灵动的诗人。邓尔雅以荷包饭起，以鱼虾结，首尾呼应，由事物而及人文，浑然天成，颂东莞风物之丰富多彩，颂东莞之地灵人杰，自豪之感满溢。
做客东莞、寓居东莞者亦钟情东莞荷包饭。上述贤县令钱以垲为一尝其美，特意“奢华”一回，以罗浮香粳米烹制荷包饭，大快朵颐。饭罢，意犹未尽，“解带临风频鼓腹，兴来还唱摸鱼歌”，全无衙门内威严正派形象，仿佛魏晋林下名士再世，超然洒脱，怡然自得。他再极力宣扬荷包饭，上引《岭海见闻》称“其气馥烈”“登临游玩，携行颇便”云云，就颇具宣传效果。
再言尹源进邀嘉宾泛舟东湖之风流韵事。清康熙间番禺车腾芳有长诗《东湖感旧》追感，序称：“维时风日晴美。宾从皆贤，诗歌伎乐，张燕连宵，岭南三家皆有诗纪其事，亦一时之盛也。”诗曰：“弥天丝管簇中流，入座词人称宿老。握管谁人兴最豪？太史新翻水调高。独漉山人先得句，张髯怒臂飞霜毫。同时更有三闾客，香草淋漓续楚骚。座上骊珠谁探得？解衣磅礴惊波涛。此日江山增妩媚，诗成张宴梁园似。乌程百斛酒如泉，翠袖红妆歌板侍。歌响声沉日欲望西，十八妖童扶醉起。鱼灯历乱映归舟，芰荷风送归香市。”这样的风雅盛会，荷包饭日上绮筵，确非寻常俗物。它香凝诗笔，催骚人豪兴之勃发，酿墨客雅思之飞扬。既入名士之口，复得诗人之妙笔渲染，东莞荷包饭又濡染风雅之气。
最后，何以荷包饭在东莞流行久远，誉满民间？这跟“吾乡春水足鱼虾”有一定关系。
东莞，近海，〔民国〕《东莞县志》卷十五《舆地略》（十三）《物产》（下）有按云：“邑境北带东江，西南带巨海，鳞介之属所出至繁，而海物尤胜。”清赖洪禧《到滘杂咏用竹枝体》称“晓来击板乘潮过，白饭红虾出水鲜（原注：白饭，鱼名）”，清同道年间谢荩臣《万顷沙竹枝词》谓“晚来下酒无他物，紫蟹红虾白饭鱼”，清末民初崔斯浚《竹枝词三首·莞城》记“市桥春涨鱼虾贱，沽酒渔人日换钱”，民国砚洲墨佃《槎溪竹枝词》述“人民广众羡濠边，朝市成行卖海鲜”，这样新鲜的鱼虾，足以保证荷包饭食材新鲜、不衰。再加上莞产海鲜，如虎门所产之膏蟹一向驰名，它倾倒于屈大均，称颂于陈伯陶。屈大均在《广东新语》卷二十三《介语·蟹》，《翁山诗外》卷十六《捕蟹辞》、《桂枝香》；陈伯陶在〔民国〕《东莞县志》卷十五《舆地略》（十三）《物产》（下）《介类》，都对荷包饭激赏不已。又，本地诗人，清乾隆年间石涌（今横沥石涌）吴濂《东莞杂咏》自豪唱曰：“白沙膏蟹萧塘鲫，土物由来各擅雄”；来莞诗人，清嘉庆年间梅州李黼平快意称道：“此去养疴无别物，黄鱼白蟹劝加餐（原注：东莞圆螺洲出白膏蟹）”。得天独厚，有此佳物，东莞的荷包饭自然如锦上添花，更能得以助传芳名。
让我们再次朗诵郑荣《六月二十四日舟泊河南，食荷包饭，酒醉放歌》，感味荷包饭的鲜美，感受诗人醉餐美食之惬意：
湖边开遍红藕花，避暑且借船为家。绿荷包饭佐清酌，嫩笋肥蟹兼鲜虾。此风闻自柳州起，裹粮只便趁墟耳。食单谁实传东官，踵事增华竟如此。漱珠桥畔海鲜多，鲤羮鲈脍夸调和。胡为一饭让秘制，田田辜负水中荷。水中荷自釜中出，充盘嘉果有荔实。打桨湖心取碧筒，且与荷花作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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