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路记忆

梅州日报 2020-11-30 08:28

大约是我三岁时,奶奶就开始教我们认识基本的事物。穿鞋分别左右,从一数到九,一家老少的名字和属相,家庭住址……“你住在哪呀?”每当奶奶问起,滨哥、杰哥、灏四还有我,就熟练地回答:我住在中华路。

中华路是梅州城西一条普通的老街,街道不长也不宽,只够两辆轿车勉强通过。这里住着大约一百来户人家,街坊们相互非常熟悉,熟悉到不用敲门就可以进邻居家做客的那种。路两边的建筑大多都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或者更早时期建的,跟岭南地区其他老街的房子一样,这里有黄砖、砂土墙、木窗,还有每家每户门口的柱礅,柱礅支撑起了极具岭南特色的骑楼,骑楼下面有老人乘凉,也有小孩嬉戏,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惬意的。

我家在中华路的街尾,但在我固有的观念里面,这里是中华路的起点,这是整个城的中心。我一直以为从这个中心出发,可以找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家门口往东十米范围内就是一个小型的菜市场,很多肉铺和菜摊,有些菜摊的阿姨在这里卖了一辈子的青菜,她们虽然不住在这条街上,但跟伯姆、妈妈、姆姆她们熟悉得跟邻居一样。阿广叔的鱼鲜店开了二十多年,从隔壁一个几平方米的长方形洋锡小鱼池,经营成了小有规模的批发商。

二十米外有一间打洋锡的手工作坊,是典型的夫妻档,老两口打了一辈子的洋锡。洋锡店可以做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小到香炉水勺,大到水桶锅盖,店里捶打的声音极有节奏,频率由紧至松的六锤为一小节,每小节间隔五秒左右,可以持续一整天,是午睡的好伴侣。

洋锡店对面是裁缝店,我读四年级那年过年,妈妈在裁缝店里给我们兄弟几个每人做了一套绿色和紫色拼接的风衣,百搭款、混搭风而且很帅。裁缝店对面是毛衣店,那里有机器可以快速织毛衣,可是妈妈更愿意亲手给我们织,虽然慢一点但更暖和。

五十米外有更多的东西。灯笼店就有好几家,每一家给人感觉都很神秘,我从来不敢进去。五金店也有好几家,从初中开始,我就经常光顾这里,买一些日用五金,维修家里的电器,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再往前走,有一间面食品作坊,作坊占地面积也就几十平方米,起初还是国营的,那里的员工很早就要起来干活,早晨五六点的时候,饺子皮、面条等半成品就已经做好并准备发货。一百米外有更复杂的东西,诊所、牙医那儿都是我不愿意去的地方,因为害怕打针,害怕“滋滋”的钻牙声响,害怕这些因为痛苦发出的动静。

中华路的那头是一个分岔路口,叫油罗街,经过这里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去到那些我熟悉的或者未知的、喜欢的或讨厌的、期待的或者抗拒的、欢迎我的或者拒绝我的所有地方。

十多年前的6月7日,那天中华路就是我出发的中心,妈妈骑着摩托车带着我,穿过中华路、油罗街、中山路、梅石路,从梅州大道进入梅州中学南校区,把我送到高考考场。然后我到了辽宁,后来到了江苏,再后来就是全国各地。

我和很多人一样,被裹挟在时代匆忙的脚步里,从自己的中心出发远离故乡,去劳作、去经历、去感悟、去生活,奋斗与追逐、取舍与抉择、别离与相聚悄悄成了主题词。我也和很多人一样,习惯了一边还在偷偷缅怀着渐行渐远的过往,一边已经奋起迎接扑面而来的明天,习惯了在这个时代里,疲于奔命、悠然自得,苟延残喘、意气风发,这是时代塞给我们的宿命,也是恩物。但只有回到中华路,才会有那些专属于自己的感受。

所以在梦里,我经常回到那个烈日的晌午,在中华路的街头遇见那个稚嫩的身影、见到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

我常常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小子别怕,是时候去外面看看了。

少年也常常拍拍我的肩膀说:老货别忘,你只是走远了,但从没离开。

(曾繁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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