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秋天的篱笆
□李智
亲友团一行七八人,是国庆前几天抵达的。姑姑和叔叔婶婶们,除了省城的,还有北京陕西海南的,有几位已十几年没回来过了。年逾古稀的大姑甫一下车,就扶着路旁的苦楝树笑,还不是愈老愈思乡么。
今年是庚子鼠,中秋和国庆神奇落在了同一天。亲友团的最大心愿,就是想来个大团圆。粗略数下,老家五代同堂的家族枝干,已不下六十七人。他们说,蕉岭是长寿乡,咱家族也有贡献呢。这个贡献,说的是我家老奶奶,今年一百整了。她本是我的伯婆,一生未育。当年,未满周岁的父亲过继给了她。见到老人,老姑老叔们全成了调皮的孩子,拉着她的手,叽喳地说个不停。二姑灵机一动,现场正儿八经就策划了一出仪式感很强的祝寿:给老人送月饼,赠礼包,围成半圆来了个“众星捧月”的大合影,笑说要蹭蹭“福气”。余兴未尽的“顽童们”,和娘家四会的老人还聊起了白话,“记唔记得咩旧事?”“你早先系个靓女哩”,客厅里笑声一片。
接风宴是在二姐的私房菜馆里。红曲三及第汤、手撕盐焗鸡、梅菜香芋扣肉、蒜蓉炒番薯叶……正宗的家乡菜让亲友团食指大动,高嗓门的三姑也顾不上她“午吃荤晚吃素”的原则,大快朵颐。喝了半杯娘酒的大姑,忽莞尔一笑离席而出,兰花指一扬,海南版客家话也是娓娓动听:月光华华,细妹煮茶,阿哥兜凳,人客食茶,满姑洗身,跌忒手巾,谁人捡到,阿嫂捡到,要还我也不还我,不还我,大哥转来会打,细哥转来会骂,毋使打,毋使骂,十七十八[~公式~](我)会嫁……在童谣的助兴下,席间一片欢腾。掌声过后,众亲谈及早年先辈的艰辛创业,感怀当下的子孙满堂,不禁唏嘘。
亲友自远方来,除了把酒话衷肠,不免是要走走看看的。在外头出生,对老家全然陌生的小姑侧头轻问,梅州有啥景点?蕉岭呢?西安的表叔表婶是第一次归来,也想看点东西。第二天,从叶帅纪念园、雁南飞、桥溪古韵归来后,他们兴致勃勃评点了一番。说剩下的大景点,穿插再去看。没想接下来几天,好像大家都忘了这计划。因为后面的时间里,亲友团在蕉岭境内来了个全线通,北上文福广福参观了乐干九栋、粟坝围屋、数学大师丘成桐老家羊岃村,南下三圳探访新农村建设示范片的千亩荷塘,探访了谢晋元将军出生地,东进蓝坊体验了万顷竹海、青檀公园……沿途的乡村公园,宛如珍珠镶嵌青山绿水间。所到之处,工整的水泥村道和蜿蜒的乡村游步道相映,现代和古朴的客家民居相间,三三两两的游客和田间地头的村民交错……简直就是一首首朗朗上口的田园诗。
真真好靓呐!田埂上,一首“现炒现卖”的山歌便飞了出来。
长潭行出(介)公王(哪)陂(耶),
一阵(介)鲫鱼(哪)一阵鲤,
鲤鱼(哪)唔食(介)叔叔(个)钓(呦呵),
捏撇(介)肚肠(哦)丢撇(哪)佢(呦呵)。
腔调虽不那么纯正,却也情真意切。这边姑姑们山歌刚落,叔叔张口又来了个陕北信天游。
羊勒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了面面容易,
哎呀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
一个在那沟……
唱着唱着他还扭起了活泼的秧歌步,欢乐便一路荡漾开了去。
许是近乡情更怯,愈近老家湖秋墩,姑姑们就愈发矜持。还是二姑李萍打破了沉默。她在中山大学,是国内哲学社科领域的权威,也是梅州战略发展顾问,这些年常回来,说起蕉岭人文风物总是赞不绝口。我不免骄傲接话说起老家底蕴——旧时是粤赣水运驿道上的集散地。明清时文风鼎盛,出了好几个举人,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几百人的村子便考出了上百名大学生,还出了两名大学校长(二姑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江西师范大学校长李佛铨)……车内人安静听着,脸上溢满了自豪。
在村子东边的河堤侧,不知名的植物攀缘在一排竹篱笆上,渲染出浓淡有致的墨绿,看不出丝毫的秋意。再远些,是大片微黄的稻子。大姑“呀”了声,说七十年前爷爷奶奶从异乡拖儿带女归来的情景,也是秋天,也路过了一片园子,也有这样的篱笆……说着说着,她便泪花闪闪。我知道的是,当年为了讨生活,爷爷又挈妇将雏去了海南,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不知在谁提议下,菜园子前的姑姑们转过身,很快就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左手搭肩,右手高高扬起,脸庞全朝着不远处的老宅,露出虔诚的笑。微凉的秋风里,衣袂飘飘的她们,像极了一队南归的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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