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兄妹,阳光灿烂的日子

南方都市报 2020-11-01 06:09

作者五兄妹与外婆、父母在1975年的合影。

情亲

钟伟红广州高校工作者

父母几十年相濡以沫的爱情滋养了我们兄妹五人,一家人相亲相爱、阳光灿烂的日子至今难忘。

人们常说,婚姻好不好,看孩子的长相就清楚了。当年在家乡梅州五华小县城,钟家的“四朵金花”和那个阳光帅气的少年哥,特别招人喜欢。我排行老幺,有大哥罩着姐姐护着,还有个年龄相仿的三姐一起打闹,出门没人欺负,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香喝辣,俨然一个“小地主婆”。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出生的大哥年长我一轮,小时候对他又敬又爱还有点怕。大哥单眼皮小眼睛,平时言语不多,经常酷酷地把自己和妹妹们划清界限,除了爸爸,家里就属他说话算话。也难怪,父母工作忙,家里妹妹四个,谁碰到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记得有一次,二姐和三姐去看电影,臭显摆,偷偷骑走家里那辆每天擦得锃亮的“凤凰”单车,半路上连人带车摔进沟里。旁人告诉了大哥,他风似的跑到出事地点,一个人捞起落水的“三只凤凰”。喜欢任性撒娇的我,只要大哥在,立马变得懂事乖巧。

后来大哥上山下乡当了知青,胆子大,见识广,我们特别喜欢听他说起茶饭事儿。大哥常说“饱食不饱爽”(爽,客家方言,浪费粮食的意思)。吃不饱饿肚子是什么感觉?就是前胸贴后背,百爪挠心啊!白天还好,晚上更难过了。大哥念念不忘当初离家时家里给的那一小罐红糖,冲一壶满满的红糖水下肚才勉强入睡。还听说,大哥为了一碗“酿豆腐”跟人打赌,把一头浓密的黑发剃光光。爸妈闻讯大怒,大哥却觉得非常值当——“饥肠辘辘谁还会顾及形象,况且头发短了可以再长,酿豆腐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上的。”

后来看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其中有段许三观用嘴巴炒菜让屋子里响起一片吞咽声的情节,想起大哥当年同样的遭遇,好一阵心酸,还好,曾经的苦难都成了历史……

大姐比大哥小两岁,前后脚也到了另一个深山水库当知青。在那个劳动光荣的年代,一群少男少女和当地村民昼夜不停修建水库,大姐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多亏爸爸及时把她接回县城,坚持中医针灸,大姐才得以康复。

大姐心灵手巧,经常看着画报依样画葫芦,给我手工缝制花衣裳、条纹裤,织彩条毛线衣,在一群灰不溜秋的同龄人中间,我这身打扮格外亮眼。有一次,大姐说她学会剪头发了,一向佩服大姐的我毫不犹豫递过剪刀。“咔嚓”几下,青丝落地,前额变成了一把“秃刷子”。看着镜子里的丑八怪,我瞬间大哭。那时候家里穷,只有大人才上理发店理发,与其蓬乱着头发,还不如顺从了大姐。从此,齐刷刷的“锅盖头”便一直伴随我的少儿时代。很多年后,大姐看着照片还自诩达到国际水准,世界名模的发型也不过如此。

大姐工作后,手头宽裕,经常买来《十月》《收获》《当代》《花城》等杂志,我也跟着看,看过张承志的《黑骏马》,张贤亮的《灵与肉》《绿化树》等,对故事内容似懂非懂。大姐还喜欢看电影,那时候县城看电影还是新鲜事,一部电影排期一年半载再正常不过。我记得当时《刘三姐》看了十几二十遍,电影台词都能倒背如流;后来港台电影进来,场场必到。至今难忘陈思思版的《三笑》俏“秋香”,还有一部《红蝙蝠公寓》,其惊悚场面一度让少不更事的我整夜不敢合眼。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后来喜欢文学、电影,与当年大姐这位“女文青”的启蒙分不开。

二姐性格内向温柔。她七岁那年,为了照顾年幼的我,推迟一年上学。每次提及这事,父母总是一脸的心疼和歉疚。刚开始,稚气未脱的二姐也会趁我睡着溜出去玩,常常因为我睡醒摔下床底或一身屎尿嚎啕大哭,遭到家人责备。二姐痛改前非,活儿越干越麻溜,让我这个曾经的“大花脸”妹妹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大白菜”,粉扑扑圆嘟嘟,两只眼睛黑葡萄一样又黑又亮。姐姐们经常用“惊艳”来形容我当时的可爱,还打趣说,小妹的出生,从此开启了全家富裕美好的新生活。

大姐出嫁那年,我成了中学生,每天起早摸黑搭着二姐的单车上学。可惜,二姐高考失利。原以为,她会很快恋爱结婚,谁知二姐闷声不响自学成才,考上高级会计师,着实让家里人兴奋并刮目相看。二姐的刻苦比不上古人的“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却贵在自律和坚持。很快,有了这个“敲门砖”,优秀的二姐二姐夫(公务员考试三甲)双双调入珠海安家落户。二姐的言传身教,也带动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后来我中师保送上大学,哥姐几个凑钱买了一块“上海”手表,临走前二姐反复叮嘱“早起三朝当一日”。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从不敢懈怠。

三姐秀气灵巧,与电影明星林青霞颇有几分相像。我俩年纪相仿,一起吃喝拉撒睡,形影不离。但孩儿脸,说变就变,前一秒钟还黏黏糊糊,突然一言不合便揪头发扯衣服打起来,老妈经常气得大骂“一对冤家”。开始大人们还耐心掰扯个是非对错,后来就不耐烦了,上来两个巴掌,不偏不倚,一般还会骂上几句“一点没有当姐姐的样子”,虽然我也挨打满肚子抱怨,但大人最后那句骂,又让我幸灾乐祸地看着流泪的三姐坏笑……

当年爱恨交织的“一对冤家”如今关系更密切。这些年生活的起起落落让人应接不暇,三姐始终陪伴左右。有一天,一张网络照片“小狗与枕头打斗——真的是枕头先动的手”深深地触动了我,转发给三姐,算是对当年我们之间很多“冤假错案”的平反和歉疚,三姐也感慨:“被你虐了千万遍还是待你如初恋!”瞬间让我泪目。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大哥还是那个挑大梁的暖心大哥,经常劝导妹妹们“左打左着,右打右着”(客家方言,顺其自然的意思);大姐变成了一个美食家,玩转各色食材得心应手;二姐研究《黄帝内经》颇有心得,人称“老中医”;三姐还是那么爱臭美,每日瑜伽加运动,一副不老容颜总让人误会她是妹妹我是姐姐。

人们常说,“父母在,人生还有来处;父母不在了,人生只有去处。”其实,人的来处早已血脉相融,哪能说忘就能忘。兄弟姐妹一起长大,一起经风雨见世面,手足情深。我曾经无数次想象着若干年后,两鬓斑白的兄长姐妹们又聚在同一屋檐下,我身边除了心理咨询师、美食家,还有养生专家、瑜伽老师,我嘛,自然还是那个吃香喝辣的“小地主婆”……

阳光灿烂,只要大家一直好好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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