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父亲一直还在我身边

●陈衡礼

穷得要借米，却经常救济别人

我的父亲陈诗书，新中国成立前曾参加过东江游击队（刘永生部队），没读几年书，但是写得一手好字，这可能跟他参加游击队时的学习有关。从我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一头白发，一生辛苦却总是想到别人，村里梓叔有什么大病需要募捐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我爸拿个募捐本子，一大早挨家挨户上门募捐。

我父亲既不是有钱人，也不是有身份的人，只是瓷厂的一个烧窑工，但是为什么会让我父亲去组织募捐，那是因为我父亲是出了名的“老实古”。他还有一个不好的称呼“树头枯”，有些比较尊重父亲的人会叫他书哥、书伯，不怀好意的直接叫他“树头枯”，导致有好多人都忘记了我父亲的名字是诗书。

就是这样的人，家里穷得要借米，有上顿没下顿，却还经常救济别人，哪怕是猪油渣，都要拿出来跟别人分享，逢年过节哪怕自家不吃，也一定把最好吃的留到几个外嫁姑姑携表兄弟回娘家时才舍得拿出来吃。父亲的老好人行为导致他去世了都还有债务需要我偿还，但这都是后话。

小时候我经常听到母亲和父亲因为救济别人的事而吵架，这直接导致我小时候特别不尊重父亲。按照现在的说法，我那时候特别叛逆，与父亲对骂。可是我这么“反骨”，父亲却从来没有打过我。现在每当想到这个，我便泪流满面，我当时怎么可以这样对父亲啊。其实父亲心里很苦，让人瞧不起，他也很想改变，所以很努力地为村里梓叔出力。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为了改变家里的贫穷状况，1991年3月元宵节后，我小小年纪只身一人就去广州裕成鞋厂打工。在打工时期，因为母亲不识字，我便经常跟父亲写信往来，这时我发现父亲的文采特别好。他教导我在外如何为人处世，告诉我娶老婆要娶怎样的人，告诉我要多吃苦方有出头之日。

与父亲常年书信往来，我慢慢地了解了他的内心世界，从不理解到理解，与他的感情越发地好，原来我的父亲是很伟大的一个人。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希望以更多的努力去为父亲减轻压力，每次写信都跟父亲汇报成绩，比如在工厂里升为班长了、拿了最高奖金了、在联欢会拿到最高表扬金了……知道父亲喜欢看电视，经常要跑到别人家去看电视，我就跟父亲说：“爸，我很快会给你买电视机回来。”父亲听了很高兴。

其实我心里也难受，工厂能够赚什么钱呢？在鞋厂打工，初时一个月两三百元工资，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呢？想到家里的困难，我跑到海珠桥上，看着珠江水，真想一跳了之。路人投来关注的眼光，或停下来关心地问，我思绪万千，想到家里的父亲母亲、那摇摇欲坠的家，死了不是更让人看不起吗？更甚的是从此再无机会爬起！

我眼泪一擦，骑着破单车又回到工厂。我没日没夜地加班，休息日还去走鬼（摆地摊），心里想的就是早日改变家境，让父亲母亲不要太辛苦。工资慢慢地从二百几往三百几、四百几、五百几、六百几上涨，眼看理想慢慢地快要实现了，但是因为自己太过辛苦太过拼命，导致患上耳疾，在广州黄婆洞白云山职业病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

在治疗期的一天，工厂行政人事部一位同事打电话告诉我：你父亲去世了。我发疯地跑回工厂痛哭，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还没让父亲享福呢，我还没给父亲买电视机啊……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点是父亲用一生教会我的道理。如今我乡下家里的门联仍然是“忠厚传家衡胜远，诗书继代礼留余”，这是我对父亲思念的表达，也是为孩子树立做人的标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做每一件善事，都感觉父亲还在身边，还在身边教我……

（作者系全国自强模范、梅州市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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