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肩岭(外一篇)(1)

宝安日报 2020-05-10 04:21

中国实力散文家2020-14

陈柳金

男,广东梅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二级。中短篇小说、散文见于《清明》《散文》《作品》《雨花》《草原》《鸭绿江》《湖南文学》《福建文学》《广州文艺》等文学期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散文·海外版》选载。出版小说集《行走的房子》《素身人》《呼啸城邦》《草木香》,曾获2015《安徽文学》年度文学奖、第七届东莞荷花文学奖、东莞市文学艺术精品奖等奖项。

走古驿道,最好的方式是脱去鞋袜,光脚而行,让脚掌在滑亮的鹅卵石上摩擦。唯有如此,才能使一双带着浮尘和嘈杂的脚在远古时光面前保持谦逊与敬意。脚,本能是走路,而古驿道,给所有当代的脚提供了教科书式的范本。但没有多少脚还记得这样一条垂垂老矣的路,从历史纵深处发端,盘桓于青山绿水间,被来来往往起茧的脚掌打磨成闪光的项链,却湮没在当代无数水泥路、柏油路、高速路、铁路、轻轨交织的密网中。

正因为这些一条比一条快速的路,让原本用来行走的脚享受着现代文明过于膨胀的优待,而减少了与地面摩擦的机会,以致人为地消解了脚的物理性,使它变得柔弱、轻浮、乖戾,甚至面目模糊。得感谢几位朋友,在一次回乡时陪我走了一段古驿道,让我重新找回行走对于脚的意义。

在这里,山岭是动态的,一道梁接着一道梁,绵延不绝,遝冈复岭。古驿道随山势逶迤前行,如一条长长的项链被谁用力抛出,该拐弯时拐弯,该上坡时上坡,极少裁弯取直或避重逐轻,显得率性自然。双脚踏上路面的鹅卵石和碎石,我看到一片莹莹亮光。那天阳光刺眼,大火球带着炫耀挂在头顶,而照射在鹅卵石上的光束却是那么柔和,像一面镜子反照出山光水色与远去岁月的影子。我探下腰,伸手摩挲着比拳头大的石块,光滑如缎,明洁若眸。与之对视,许是可以看见来自岁月深处的身影和履痕的。我乃俗人,远未臻此境界,但看着这一路铺排开去的石子,脚步便不敢有丝毫的随意,蓄着劲,挺直腰杆,把自己装作是一个担盐贩煤的挑夫。但脚步一点都真实不起来,踩在石子上既不沉稳,也不贴。是的,隔,明显隔了,究竟隔了什么?也许是年代,也许是处境。说穿了,隔的还不就是“真实”!这是极难装扮的,即使带了千般愁苦万般不幸,也一定与当年为生计为前程甘当赤脚大仙或磨破鞋底的现实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条名为十二肩岭的古驿道,据说建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是打通江西与粤东北梅州的交通命脉。粤赣两省交界处山高林密,险隘重重,往南为广东梅州,朝北为江西寻乌,一道贯南北,一脚跨两省。而这条十二肩岭古驿道,在位于梅州兴宁大坪镇金坑村与罗岗镇福胜村之间,往北走可通罗浮直抵江西。关于它的真实身世,我无从考据,也无需去故纸堆里苦心孤诣找寻佐证。古往今来,这段驿道被来往行人视为畏途,挑夫肩担重负翻越此山梁,要换肩十二次,故名。

我当然不能真正体味到挑夫翻山越岭的苦累,想必是深入骨髓的。双脚码足了劲,腿肚子上的肌肉硬邦邦地鼓着,上身穿一件背心,抑或干脆光着膀子,腹肌、胸肌结实如铁,发出古铜色的光泽。一手紧握担绳,一手撑着扁担一端,肩膀被压得红红的,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换肩时,歇下担子,换另一只肩膀。也有不驻足,直接放慢脚步换肩的。扁担从左肩向右肩挪移,搭着的左手往右后方用力,右手撑起扁担另一端,着力点迅速转移到右肩。这一连贯的动作要利索,不能含糊,当然需足够的气劲撑着。若是右肩换左肩,反其道而行之便可。

有鸟鸣虫唱传来,清丽,婉约,夹杂着山间草木的气息。这声音一定是擦着草尖和树叶之间的缝隙弹跳过来的,我似乎看到了毛蕨、芒萁、小蓬草、银胶菊、藿香蓟、婆婆针、斑地锦和松木、樟树、杉树、楮树的影子。山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徐来,仿若在身上涂了一层清凉油。谛听着这凝寂的静,鸟鸣虫唱成了一种反衬,安静便被放大无数倍。我分明听到了匆遽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沉稳而焦虑,像一块石头落在另一块石头上。他们肩担重荷,全身的力道都倾注于双脚,赤脚或鞋底从鹅卵石上走过,步步有声,用脚丈量出一个浸染汗水的远方。要是几个人前后而行,脚步声想必是错落有致的,彼此间形成了一种应和与较劲。实在太累时,会在树阴或茶亭里小憩,喝口水,吃点干粮,有酒瘾的兴许还会抿一小口酒,即兴唱几首客家山歌。茶亭里有茶水和仙人粄,花点小钱,买一碗滴了蜂蜜的仙人粄,嘬一口,那真叫个爽!认识的,不认识的,话匣子哪还能藏得住,边喝茶边讲掌故,扯闲篇,唠大嗑,越说越远,无止无休,高至庙堂天街,低至闾巷草野。打趣,谩骂,互怼,村里的破事,家里的活计,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儿往出倒,哪管他天皇老子。得赶时辰呢,断不能闲嗑半天误了正事,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家?

眼睛便落在箩筐里,重又挑起担子,迈开脚步往北走去。从兴宁往江西去的,多挑白盐、红糖、日杂或干货,这些物资都是当时的江西所匮乏的。要是从江西方向来的,挑的多是干蘑菇、竹篾等。江西多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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