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客家母亲

河源日报 2020-01-21 08:12

□钟小巧

每次梅州之行,必去中国客家博物馆。每次进入馆门之前,必挪步到广场一角去瞻仰一尊雕像。

这尊雕像,叫客家母亲。

每次站在此前,我都心如潮涌,涌向那无边的岁月。

这个客家母亲,多像我的母亲。

赤着脚,卷起裤腿,伸进水田,躬身,身上背着一个婴儿,婴儿酣睡着。那双粗砺的大手,在胸前托着犁耙,用整个身躯去拉拽铁犁,每跨一步,都溅起一摊泥花,艰难前行。我想,“举步维艰”一词,就是为母亲创造的吧。本来,这是耕牛要完成的动作,却让母亲去完成。我又不禁想起《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幅名画,母亲,纤夫,纤夫,母亲,不对等啊。纤夫是男性,男人干笨重的体力活,天经地义,而让一个纤弱的女人去干,且背着孩子去干,于心何忍?

同行的一个来自中原的大姐在我面前嘀咕:雕像有失真相吧?哪有“背着孩子耕田”的母亲,男耕女织,“背着孩子织布”才真实。

可她哪里知道,我们客家母亲真的就是“背着孩子耕田”的,或者说,“背着孩子耕田”的,就是客家母亲。当然,也一样要“背着孩子织布”。家里家外的活,都是母亲的活。其他地区的母亲,也许真没有这样的体验。艺术,首先来自生活。

我亲眼目睹了我母亲这样的生活。

那是分单干后。父亲是木匠,“双抢”时节正是他做谷仓、谷斗、风柜的“旺季”,一家接一家地“赶货”,根本无暇顾及自家农活。所有活都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那时小弟才几个月大,平时由十岁的大姐带(大姐为了带小弟,读了三年书就辍学了)。为了“双抢”,母亲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赶出田去,小弟只能被母亲用背带绑在背上,背着割稻谷,背着踏打谷机,背着挑担,背着犁田耙田。自家没有牛,换工借牛,母亲是初学使牛耕田者,牛在前,母亲在后,牛却欺负生手,要么只哼哼不迈步,要么拉拽着母亲跑,把母亲拖倒在水田里,母亲和小弟一起滚成了泥人,小弟哇哇大哭,我们姐妹也被吓哭了,多重哭声一起,似乎要撼落天,撕裂地。面对这苦逼的生活,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我只知道,后来,母亲轻车熟路了,有牛使牛,没牛把自己当牛,就像雕像客家母亲,侧仰着头,目视远方,脸上写着坚定,坚毅,坚信。

印象中,我母亲并非村里第一个“背着孩子耕田”的母亲,之前有,之后更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最甚。如邻家的伍嫂,上围的张婶叶婶,下围的李娘冯娘等。那时,小孩多,田地也多,劳力却少,男劳力乘着改革开放春风,几乎都赶往了如今的“大湾区”,家里的一切,都是母亲撑着,养育小孩,种田,家务活,农活,样样不落下。那时还买不起机械化农具,耕田只靠牛,牛要靠人使唤。于是,“女耕”成了客家地区普遍现象。曾一度时间,找媳妇,首先看她会不会使牛耕田,就像北方人选媳妇,看擀面擀得地不地道。我大姐就在此范围。那时我初中快毕业了,去大姐家借钱,刚好遇到大姐背着她女儿犁田,一手扶犁耙,一手甩竹鞭咻咻地赶牛。我眼里一下子就涌出泪水,似乎又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大姐,却是那样安定,认为就像生了孩子必喂奶一样理所应当。

也确实,每到“双抢”时节,忙乱的田野,毒日头下,暴风雨中,更多的身影是女人,是母亲。

如今,虽然耕田方式变了,一切机械化电子化了,母亲不必再“背着孩子耕田”了,但“背着孩子耕田”的精神仍在,且代代相传。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客家母亲,是闲不住的,依然那么勤劳,能干,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不限于耕田,不限于农村,有客家母亲的地方,就能见到勤快干活的身影。在去梅州松口镇的路两旁,遍野柚子,正看见一婆婆爬上梯子摘柚子,一年轻媳妇担柚子,满满两大筐,扁担都往两头弯下去了,年轻媳妇踉踉跄跄,但还是一口气担到公路上来,接着又马上回头担第二轮。同行的一车人都在惊呼,其中有个广州大佬赞叹道:娶人就娶客家女。

在城里,现在那些年轻的客家母亲也一样勤劳能干。我有几个学生,嫁入豪门,但她们不愿意坐享其成,或在家做全职太太,她们是闲不住的,与丈夫同是在外打拼,同是上班,回到家还要把所有家务活包揽在身,教儿育女,给家人一个温馨舒适的港湾。

热闹的拍照声,又把我拉回眼前,这尊客家母亲雕像,在蓝天白云下,熠熠生辉。突然觉得,伟大的不仅是客家母亲,还有此雕像的设计者和雕刻者,以及选址的人。把客家母亲定格在客家博物馆广场上,是多么英明啊,既能唤起我们那一代人的记忆,又给新一代人以铭记与传习。

此时,我羞于摆拍,我只静静地仰望着,默念着我母亲的谆谆教诲:学勤三年,学懒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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