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吴楷祥老师 你是一片叶子,永远飘落在我心里 祝基棠
一张10多年前过时的日程表,老师仍舍不得丢弃,这隐约透露,这可能是老师唯一一次外出参加的大活动。也就是说,在几十年漫长的教师生涯中,老师几乎都是在一中校园中平平凡凡地度过的。他的青春,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黙黙地奉献给了教育、给了学生!
人生总有没齿难忘的老师,吴楷祥就是我铭心不忘的老师。
最早认识吴老师是在惠州中学(今一中)读初一上语文课时。老师是广东梅县人,大学毕业不久就分配到惠州。他浓眉,高鼻梁,两颊瘦削,喜欢穿黑皮鞋、着一身挺括的中山装,目光炯炯,不苟言笑。几堂课下来,同学们佩服了:老师的板书工整,规范,一笔一画一丝不苟!老师语速适中,咬字清楚,一板一眼,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要知道那年代的老师,大多讲“惠州普通话”或“客家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方言。有的老师描绘人给雨浇得湿淋淋时说:比水督到猎猎夹夹。将“要常常问个为什么”说成:爱尝尝蚊只做脉怪。学生喜欢课后模仿老师讲课时这些方言腔调,然后嘻哈大笑。然而,怎么也找不到吴老师的破绽,捉不到逗笑的噱头“鸡脚”。
老师上课不用教鞭,喜欢用弯曲的食指关节轻叩脑袋教训人,惠州话叫“打刮凿”。有一次上课我偷看小人书入了迷,感到有人打我“刮凿”,抬头一看,老师站在跟前,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没说一句话。那个“刮凿”轻轻的,却让人感到是个沉甸甸的警告。
可惜老师只教了我一学年,5年后升高三,原高二(3)班一分为三,我分到老师任教语文课兼班主任的高三(2)班,才得以又受教于老师。虽只有一学年,可获益甚多,那可是高考最后拼搏时刻啊。
我读书有个不求甚解囫囵吞栆的毛病,总以为写错个把字、生造些词语关系不大,如把“气概”写成“气慨”、“重叠”写成“重迭”、“雄赳赳”写成“雄纠纠”等等。老师严肃地指出这个毛病,强调这是个基础也是素质问题。在老师批评压力下,我才慢慢养成咬文嚼字的习惯。作文写得好,老师批改时会用红笔写上“好”或“较好”字样以资鼓励,有时还会贴堂(贴墙)公开表扬。然而即使贴堂,也只打85分。我全年写了10多篇,也只有2篇85分。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赞扬考上清华大学的学长李阳光,说他文理兼优,作文拿过85分。只有七八十分,作为文科考生自然属较差之列,这就迫使自己去找差距,寻不足,继续努力。工作以后,回首想想那些幼稚的作文,才真正感到这分数打得一点不冤。尤其是到报社这种大众传媒的单位工作后,才深切体会到咬文嚼字的重要作用,从而深深理解了老师当年批评和不肯贱卖高分的良苦用心!
老师关心的不只是学习。1962年冬的一个早晨,北风吹得人直缩脖子。不少人都穿棉衣了,操场上光脚的也看不到几个。那时家境贫穷,舍不得买鞋,我还“打着赤脚”(光脚)。做完早操正准备跑回课室,老师叫住我说:“等一下你来我办公室。”我以为是作文的事。一进门,看到教政治课的曾剑予老师也在那里,正纳闷时老师说:“这么冷的天赤脚怎么行啊,曾老师有双鞋送给你。”曾老师拿出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鞋对我说:“是旧鞋,看合不合穿。”我愣了,既激动又不好意思,脸直发烫,连忙说:“不用不用,我有鞋。”连道谢一句都不会说就赶忙跑了出来。再晚一点,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鞋没穿上,可我从脚到头全身感到无比的温暖!
老师关心的何止我一个呢。那年,按学校要求,高三毕业班的同学都在校住宿。有个同学物理稍为差些,老师找教物理的罗老师专为他“开小灶”补课。有个同学家穷交不上伙食费,老师用自己的钱替他垫上。不知是电力不足还是学校为保护学生身体健康的缘故,教室宿舍一律晚上10时熄灯,因此同学们人手一盏火水灯(煤油灯)。晚10时后,教室50多盏火水灯忽闪摇曳,灿然舞动。在灯光中总能发现老师的身影。夏天蚊子多,有个同学用火水灯的玻璃灯罩去罩蚊子,不小心烧着了蚊帐,差点酿成大祸。自此,老师又多了个巡查宿舍的任务。那年高考,我们没有一个晚上不是在火水灯下熬过的,而老师也没有一个晚上不是陪我们度过的!
一眨眼,我们毕业了,工作了,有个同学从一中的学生成长为一中的校长了。又一眨眼,不但老师退休了,我们也成了耄耋老人。从老师快85岁开始,我们就张罗要为老师搞祝寿活动,但是一次次被老师谢绝。人生少有百年,老师已临九十,我们不免焦急起来。1995年春节,趁着初三全年级茶话会的机会,我们跟老师商量:今年您九十大寿,我们不搞大活动,就几个同学去你家里坐坐可以吧?老师这次没推托,只说了句:“我户口簿上的生日是不准确的。”后来几位女同学找了老师的女儿阿华,核对好了准确的日子。那年的4月15日上午9时,我们一批同学来到老师的家。师母已提前在楼下等候。她告诉我们,吴老师很怪的,春节儿子从深圳回来,全家到酒店喝早茶,他就是不去,而今天你们来,却早早就起床等候了!老师的客厅很小,桌上却满满地摆放着3个有各色糖果的精致的碟子,还有香烟。老师是不抽烟的,显然那是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我们送上鲜花:“祝贺老师生日快乐,祝老师身体健康。”老师和师母抱着鲜花,容光焕发,笑逐颜开。谈笑间,老师回房间取出一包东西给我们看。打开一看,竟是一本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职称证书,一张上世纪八十年代全省优秀教师会议的人员合照和会议日程表!我们第一次知道,老师在华南师大原来学的是教育专业,工作后才重新学习中文专业的。1987年评定高级职称,说明老师是全国职称改革后第一批评定的,时已从教40年。证书从专业上对老师作了肯定;会议资料说明老师是全省优秀教师,从育人上对老师作了肯定。这些无疑都有象征意义。尤其是那张会议日程表,更使我心头为之一震:一张10多年前过时的日程表仍舍不得丢弃,这隐约透露,这可能是老师唯一一次外出参加的大活动。也就是说,在几十年漫长的教师生涯中,老师几乎都是在一中校园中平平凡凡地度过的。他的青春,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黙黙地奉献给了教育、给了学生!为什么他如此珍爱这些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资料?为什么他九秩生日时出示给我们学生看?我明白了,那些东西寄寓着他人生最高的追求、人生最大的价值、人生最好的慰藉!他心中装的满满的都是教育,是学生。谁敢说他没财富?他培养的数百上千学生就是他最大的财富!谁敢说他没著作?他培养的莘莘学子就是他的作品!
老师喜欢清静,心如止水。然而只要有学生在,再热闹的场合也要去。自1963年高中毕业以来,凡是我们班、年级和学校的周年纪念等大活动,他几乎都没有缺席过!我们一九六三届的同学每年春节初三都举行年级的茶话会,他也次次到场,有时还即兴致词。翻翻老照片你可以发现,凡是和学生聚会,老师笑得是最甜最亲切最动人的,那是老师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爱教育,爱学生,淡泊宁静,甘于平凡,不虚美,不张扬,不求闻达于世,这就是我们的老师,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精神境界!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想到,生日过后仅三个来月,老师竟遽然离世!据说,7月23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不多,可能跟几天接连下雨和没有广泛通知有关。我知道,老师决不会怪意的,因为他素来就爱清净,生怕打扰人麻烦人。我因丧母有孝在身,未能参加送别,便撰一挽联送老师远行:字亦模楷,行亦模楷,学渊身正,老师之德承前励后;来也安详,去也安详,心澄意静,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泰戈尔在《飞鸟集》中说:“果子的事业是甜美的,花朵的事业是尊贵的。让我们做叶子的事业吧!叶子是谦逊地专注地低垂绿荫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一片叶子!现在,这片叶子轻轻地飘落了,飘向了广袤无际的世界,然而在我眼中,他永远飘落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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