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嘴”兄

潮州日报 2019-11-05 09:23

潮州府城太平路(现称牌坊街)胡荣泉老店对面,有家华南理发厅。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是府城最高品位的理发厅。我常到那里去理发,倒不是我的头发品位有多高,而是我喜欢那里一位理发师,他自称剃头仔,40左右的一位精瘦干练的大埔人,他的工位在二楼近楼梯处。

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鸟嘴”(这也是他自己说的,这名词近似北方言话唠)。他爱讲笑话,讲市井趣闻,我还欣赏他的文明,在为你刮脸时,戴着口罩,绝不鸟嘴。只有转过身后为你剪发时,把口罩一边拉开,一边仍挂在耳朵上,就从容讲他的笑话。

这位“鸟嘴”兄文化不是很高,或者说不是很全面,我是听他读报时感知的,当他未有顾客时,他就坐一旁为大家读报。一次,他读到头版末端,有个括号,内注明(下转第二版),他也像读正文一样顺溜溜地连着读下去,引来顾客中几个笑声。

虽然“鸟嘴”哥文化不是很高,但文明程度不低。他老婆也在这里搞卫生,也喜欢说说闲话。有一次正开口说西门古前天有个人……刚开头,被他立即制止:“你不要讲!”老婆说:“怎么你能讲我不能讲?”

他说:“你没有我的涵养!”

他老婆静了。他笑着对我说:“老师,(他是听到熟人这样称呼我,也就跟着称呼)这讲笑话,有时不小心会无意伤损着人,你可得能忍受人生气甚至呸臭涎。我老婆不会忍,所以我不让她讲。”

他是有教训的。有一次,一对父子来理发,这对父子常结伴而来,老顾客了。他忽然发现那孩子长得特别快,可能一年未见,高了半个头,就扬声夸一句:“阿弟,你真是自高自大啊!”这本来是一句带有半分幽默的玩笑,但孩子一听面就乌,上前当面骂一声:“你臭狗!”然后下楼走了。从他父亲口中得知,这孩子正读初中,性情孤僻又傲慢,昨天才被老师批评他自高自大,正一肚子火,他无意间堵着铳烟(撞到枪口上),急忙向这位父亲道歉。

他对我说:开玩笑,最好拿自己的弱点来开,最忌直接说别人怎么怎么,自己瘦猴瘦猴千万别开胖子的玩笑。

这个文化不高的理发师,却是世事洞明啊,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以后,逢着顾客不多,他手头不忙,我理完发就跟他一道冲工夫茶,请他讲故事、说世情。

他说:我研究了一下(哈哈,他用上研究这个词,样子很认真),潮州有很多讥笑穷秀才、酸文人的小笑话,为什么?

我说不止潮州,全国的笑话,批削小文人和老财主的最多。

他说:对对,因为编这类笑话的几乎都是穷秀才、小文人,他们既跟我一样“鸟嘴”,又胆小,不传播伤官损民的故事,只拿自己来开玩笑,图得茶座中一乐!

高明!

那时,他给我讲过几则兄弟做诗的笑话,比如有一则,说兄弟两人见一城墙,就说以此为题,每人一句来凑一首诗,诗如下:

兄:远看像锯齿,

弟:近看像锯齿。

兄:愈看愈锯齿,

弟:真真是锯齿。

这首诗肯定出于文人之口,虽然看上去很粗俗,细品却不失典雅,在小孩眼中,那城墙太像锯齿了,其他什么比喻都没它恰当,兄弟争相运用,各不相让。一般人初闻就大笑二位白仁吟诗,胸无墨汁。但他俩抓住不放,每句却又层层递进,用词也渐深入而口气也渐坚决。为什么《潮州民谣》没选进去?遗珠也。

我与剃头师傅交流民间故事,曾有好几个有趣的。篇幅所限,这里不再引述。

岁月匆匆,改革开放之后,我搬家了,住得离华南理发厅颇远。加上从那时开始,我就再没到理发店去剃头。买两把剪刀一把梳子,由家人当美容师,不再关心理发店。20年前有友人约饭,地点就是这座原华南理发厅,易名某某海鲜店了,现在,它又改名叫什么了呢?

老店仍在,理发师不在了,他今年应该上百岁了,不知是否还经常“鸟嘴”,免费讲笑话,给听者以欢乐?

真的好怀念他,我亲爱的“鸟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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